星期一的開始,便浸泡在吵鬧的雷雨天氣中。一陣陣的急雨遮天蔽日,敲擊着伏在黎明前将醒未醒的鐵玫瑰。
林松潛的書房裡有一隻上了鎖的櫃子,卻沒有放在最常用的書桌旁邊。這意味着裡面鎖的是一些不被喜歡不想正視的秘密。
此時,他站在櫃子前,與玻璃櫃門上幾近透明的倒影對視着。
「林松潛,我該怎麼辦?」腦海中,陸泉轉頭看向他。
電腦屏幕的冷光把她的臉映得慘白,她連燈都沒有開,巨大書架的黑影将她包圍在沉重粘稠的黑暗。恐懼占據她的精神,漂亮的雙眼閃爍着脆弱的絕望,卻又充滿渴求地仰視向他。
接着,她竟主動伸出雙手。讓他的心忍不住狂跳,立即俯身把她緊抱懷中。
「不要怕,有我在,我來解決。」他緊緊貼着她的頭頂,在她耳邊,不厭其煩地重複着承諾。而她隻能無措可憐地躲在自己懷中,就像是此生唯一的依靠,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感覺自己似乎在顫抖着,躲避般緊緊埋在她頸間,不停撫摸她的背脊,為她着急心疼得幾乎要落下眼淚。
但當他不經意擡起頭,才看清了自己在幽暗屏幕上的倒影。
虛光滲透進他的眼,他的臉正因克制笑容而扭曲着。黑暗中,它在得意地冷笑:誰讓你随便接近别人。看吧,這就是下場。這個世界上隻有我,隻有我才能保護你。
這難以忘懷的一幕,深深印刻在林松潛心中,幾乎變成了一種防禦機制。當他對陸泉的控制欲開始脫離常規時,他便會下意識地想起以提醒自己的失控。但在這反反複複喚起的扭曲記憶裡,那笑容竟然越發深刻清晰,而面對它的恐懼正在減少,仿佛要和現在的他真正合為一體。
這就形成了另一層恐懼,有時候林松潛甚至會懷疑起它的真實性。它是那樣失常,簡直就像某個噩夢趁虛而入替換了真實的記憶。
他的手指不自覺摸着下面抽屜的鎖眼,模糊混沌的不安讓他深感失控的恐懼。他觸碰到無法理解的深淵自我,卻還沒有做好直面它的準備。
——我會傷害陸泉嗎?
書桌上的座機突然發出響聲,林松潛迅速轉身接起,急迫地握起聽筒,努力保持冷靜:“安律師,我是林松潛。”
對面的男人似乎才剛起床不久,卻又因為林松潛淩晨突然發來的消息而異常嚴肅,“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想請安律師幫我查個人,一個叫張金瑞的律師,我馬上把他的電話号碼發給你。”
安仲啟驚訝地笑了聲,“這麼着急嗎?這個人怎麼了。”
林松潛不自覺把桌面的文件袋摳破了一個角,“我覺得陸泉最近有事情瞞着我,她和這個人有聯系。”
安仲啟靜了靜,接着直擊重點,“這件事你和陸泉談過嗎?”
林松潛直直盯着破碎的洞口,她會說謊,她一定會說謊。
聽到林松潛無言的沉默,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是沒有,”他調整了下語氣:“林松潛,你要記住,陸泉不是你的責任,你沒有監護管理她的義務。”
“如果擔心她,可以先和她好好聊一聊。我相信以你們之間的關系,沒有什麼是說不開的。而且…是律師的話,也可能是那邊聯系了她,畢竟手續也快結束了,你們以後打算怎麼辦,也确實可以聊聊,不是嗎?”
聽到他提到“那件事”,林松潛的焦躁稍稍冷卻下來,垂着眼把掐下來的紙屑攏在一起。
“我知道了,我會找個時間和她談。”林松潛笑了一聲給他聽:“抱歉這麼早就打擾你休息。”
“沒事,有問題随時聯系。”
林松潛重重挂上電話,頹然地倒進椅子——在明确陸泉的态度前,他怎麼可能把那件事告訴她——雙手蓋住臉,他壓抑住喉嚨裡未知的聲響。
急雨紛亂地打在玻璃上,一切景色外物都被裝進灰暗的水迹裡,模糊地在窗上交織滑動。
臨近中午,雨勢竟一點不見小。
暴雨在地面堆積,排水管道應接不暇,幾乎把低平的操場淹沒。在這種情況下,體育課自然也被移到室内的體育場進行。天花闆上的人工太陽燦爛耀眼,把展示外界的玻璃窗生生變成播放雨景的屏幕,裝飾品一般的存在感,絲毫不影響學生們的運動熱情。
到了下半節課的自由活動,陸泉一向樂得偷懶,很快退出練習,幫蕭戚買了一瓶礦泉水,坐到籃球場旁的椅子上,觀看她和别班的女生打籃球。
光滑的地闆被一群高挑的女孩蹭得咯吱咯吱響,蕭戚弓着腰運球,靈巧地繞過對手。
陸泉放松地看着她縱情奔跑,從上個課間收到張律師的好消息起,她的心情就變得非常好,隻覺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剩下的工作交給張律師,鄭管家給自己的卡裡有五萬塊,除去手機和一些花費後還剩不少,短時間内應該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
當然,擔憂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昨天在羅嶼豐的别墅大鬧一場,終究會被他發現,鐘校登的性格也不像是會善罷甘休的樣子——光用照片威脅估計還不夠,今天放學還是去尹玺辦公室一趟,跟她好好商讨下。
她邊看着比賽,邊思慮着接下來的計劃,心中既充實又充滿了希望,放在地闆上的雙腳愉悅地打起拍子。
忽然,她猛地起身,快樂地為進球成功的蕭戚鼓掌。
比賽結束,擔任裁判的學生一聲哨響,雙方隊員排好隊握手緻謝,相互鼓勁一會後散開。
蕭戚向陸泉走去,接過遞來的毛巾和水,“謝啦。”
她身上冒着熱騰騰的汗氣,連灌了幾大口水,氣喘着還激動地說個不停:“哈!總算是報仇了!”
“最後那個球,我投出去的瞬間就感覺能進,我這是練成手感啦?”她拿着瓶蓋的手還戀戀不舍地重溫着之前投球的動作。
陸泉接過礦泉水,怕她把水也投出去,“我記得這個學期還有一場籃球聯賽,你要不要試試?”
“哇——我豈不是要忙死了,又要搞樂隊,又要籃球比賽。”
陸泉剛以為她要拒絕,便聽見她說,“我真是個天才,哪裡都少不了我!”
陸泉哭笑不得,“那你可别猝死,我的大天才。寫歌就天天熬夜了,還要練球。”
蕭戚把毛巾挂到脖子上,身體側向她,“其實吧,昨天開慶祝會的時候韓姐跟我說過,哦,韓姐就是我們隊長。”
“我知道,上次都見過了。”
“哦哦正好,她吩咐我們要加強身體鍛煉。舞台本來就特别消耗體力,而且我們也在嘗試搖滾樂之類,将來會更費精力。”
陸泉不禁驚訝道:“搖滾?跨度會不會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