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也沒辦法啊,他奶就是這種性子,說這種話沒有半點惡意,就是看得很開啊,但是有些話是說不得的啊,他奶就說得。
他親叔在顧家排十一,他親嬸孩子滿月時,他奶當着他親嬸的親娘的面說:“我喜歡我大兒媳哦,她乖一點。”
顧思當時一臉震驚,擡頭仰望他娘,發現他娘也一臉震驚:他們實在沒有想到他奶能在親家面前說這種話啊!而且你什麼時候說不好,偏要在媳婦月子期間說這話,還在人親娘面前說。
關鍵是,顧思明确地感覺到他奶不是故意的,就是想什麼說什麼,對他親嬸也非常好,好到他好幾次聽到住在二院的十三嬸過來跟他娘私下吐槽:“我婆婆要是六娘這樣就好了。”
顧思時常聽家裡人說他九奶刻薄兒媳婦,人勢利愛錢。不過雖然在一個家裡住着,不在一個院子裡,他其實還沒有體會到,表面上他九奶對他挺好的,很和氣,可能是他經常在屋子裡不出去,反而還沒親眼見識到。
這得多虧他親嬸性格開朗想得開不記仇,多虧他嬸的親娘是個和善的軟性子,不然放誰身上不當場翻臉?
他娘私底下勸說他奶:“不要在親家面前說這種話,會傷人心。”他都能明确地聽到他娘的言下之意了:你不要給我找事情,我還想好好地和弟媳婦相處。
他奶完全不聽勸:“我這人說話不騙人。”
顧思:“……”全家就數你說話最會騙人了!
他奶是個粗心大意的,做事從來不用心,他爺卻完全相反,做事細緻,思慮周全。
他們這邊孩子滿月後媳婦要帶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時間。當時天冷,他是兩個多月的時候才去的外婆家,回來當天傍晚發燒了。
他奶心疼得很,生氣地說:“我去問她,怎麼回了一趟娘家娃就病了!”
“問啥問!”他爺拉着臉訓他奶,“病了就病了,有啥好問的?還能是故意地不成!今晚娃咱們帶,等她醒了你給她說讓她今天歇一晚。”
“晚上要吃奶的。”他奶考慮到了這點。
“不是有羊奶嘛。”
他娘奶不夠,他白天會吃羊奶。跟爺爺奶奶睡這件事,他娘還以為他爺爺奶奶幾天不見他想他了,才要帶他一起睡,就沒多想,第二天才知道他病了,難過的紅了眼睛。
那一晚他奶睡得踏實,他爺一夜沒怎麼睡照看他。
人是什麼性子很難改的。
顧思又問了兩句,聽到院子裡有聲音,擔心他爺爺回來,就不問了。
他問他奶他奶不會多想一個三歲的孩子怎麼條理清晰地問這個,他爺爺會想,而且不會告訴他這些大人的事。
顧思悶悶地回到了舒穎的屋子裡,見舒穎在缂kè絲,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二嫁,他娘才經常待在屋子裡不愛出去?
這裡邊當然也有性格的原因,但要是沒往事,是不是會更樂觀更開朗一點?
舒穎從桌子前起身,坐到兒子身邊問他:“怎麼了?”
顧思考慮再三,還是小聲說了出來。他現在還小,他娘要是有心結,他還可以安慰一番。
舒穎聽後有些意外,打量兒子面容,見他有些擔憂,覺得心暖。可就算兒子再穩重成熟,她不知道要怎麼跟這麼小的孩子解釋大人的複雜世界。
“娘,會有人欺負你嗎?”顧思最擔心這個了。
舒穎笑了,搖頭:“我外公、曾祖父活着時都是童生,我親叔叔是秀才,還是府衙裡的錢谷師爺,誰敢欺負我!?”
這話說得有底氣極了,顧思瞪大了眼:“哪個外公是秀才?我怎麼不知道?”心裡把外公家一扒拉,跟着問,“三外公?”隻有三外公不在家裡,成年在外。
舒穎笑了:“是他。咱們才逢年過節過去,你在顧家不常聽到,可能沒注意這些吧。”
顧思懂了,他娘不受欺負,除了他爹喜歡,他奶沒心思不多想隻知道對媳婦好,他爺開明通透,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娘有強大有底氣的娘家做支撐啊!
難怪他從來沒見家裡人表現過對他娘的歧視,因為家裡人肯定很清楚,要是他曾祖父去世了,最能庇護自己家的就是他外公家了。
他大堂伯雖然是秀才,但三代親四代遠,到了他爹這裡已經是第五代了,哪裡有他娘的親叔叔親啊。
他曾祖父絕對是看上了這層姻親關系才願意他娘進門,不然讀書人溫飽不愁當然比餓肚子的更好面子,哪裡會願意家裡娶個嫁過的?
舒穎借着這個話題對顧思說起了娘家的事:“你大外公是個童生,在府城的散館裡教蒙學,他是我爺爺的哥哥的孩子,把戶籍都轉到了府城裡,這個一大家你都沒見過。三外公在府衙裡當錢谷師爺;四外公也是童生,在鎮上散急館教蒙學,你見得最多的那個。五外公是我爺爺的弟弟的孩子,在縣衙的刑房當書吏。”
顧思一直知道自己外公家要比自己家經濟好一點,沒想到外公家的底氣比自己家強多了,衙門裡有兩位。
舒家村村裡唯一的一個童生和秀才原來都是他親戚啊。
吏隸說起來是不好聽,但其實在底層的鄉村裡,擁有着極大的權利。
舒穎趁此教育兒子:“你以後要好好學習,不說給娘考個秀才了,能考個童生就不錯了,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娘。”
“為啥不是考個舉人?”顧思覺得,舉人再難,還是有一絲希望的,不能還沒争取就放棄。
舒穎怔了一下,失笑道:“目标大了也好,總之,好好用功,就不會有壞結果。”
“好!”顧思見舒穎沒有什麼心理問題,便放了心,又問起他爹成過親的事。
然後才發現他奶果然胡說,他爹是在長安城裡遇到事兒賠了錢,他爹前邊那個見他沒錢了才被她娘逼着和離了,不是被女人騙了二三百兩。
顧思覺得他爹和離這事兒聽着有些不對,在他确定他沒有什麼同父異母的兄姐後才放了心。
“小九媳婦。”顧家曾祖父的聲音這時從院子裡傳來。
破蒙的人選,顧家曾祖父還沒定下,就先急着請人看了個好日子,興沖沖地回來了。
“哎!”舒穎立刻答應一聲,出了門。
“你過些日子準備一下破蒙的東西,東西買好點,酒你不用管。”顧家曾祖父吩咐。
“好的,爺,選的是哪一日?”舒穎問。
“九月二十六。”
“那選的誰?人請了麼?”舒穎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