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感覺到命運的屠刀懸在頭頂,一絲看熱鬧的心情也沒有了,趴在爺爺肩頭閉眼想事情。
他原以為他穿越不是個主角命就是個配角命,沒想到竟然是個炮灰命嗎?
他是怎麼遲鈍到現在才發現顧耕就是顧墨稼這件事的呢?
顧家一門至少有一兩百人,爹爹和爺爺各有十多個堂兄弟,他隻弄清了自家這一部分人,别人家都混亂着呢。
更别說平日裡大家稱呼都是幾爺幾伯幾叔幾哥的,就算有長輩叫晚輩名字,他聽到的也隻是自家人的名字。
知道大堂伯名耕,是因為他是顧家的翹楚,村裡的名人。隻是燈下黑,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顧墨稼這個名字上,沒有意識到讀書人還有字的,大堂伯不止顧耕這一個名字。
不對,古代讀書人的名和字是分開的,名字不是姓名的意思。
反正就是,他穿的好像不是一個仿清的架空朝代,而是穿到了一本小說裡。
那是一篇科舉文,主角一路逆襲成狀元。
穿越的主角在鄉試時,被個秀才小反派陷害舞弊,然後主角抓住小反派把柄報官,最後學政就查出了這秀才以前用同樣的手段陷害過别人舞弊,還成功了。
被陷害成功的那個人叫顧墨稼,被奪了秀才功名成了平民,就是大堂伯。
再往下查,才發現這小反派在這之前還讓人算計顧墨稼的錢财,最後卻算計到了顧墨稼的一個童生長輩身上。
他家就是這麼被炮灰掉的。
起因是大堂伯和這個小反派秀才不對付,這秀才是個小人,找了專做坑蒙拐騙之事的人來設計大堂伯。
那騙子見大堂伯不好騙,就把主意打到了曾祖父身上,老年人好騙。
因為曾祖父年紀大了,總會有些病痛,那騙子就介紹了好大夫給他,然後那些藥裡加了大.麻,有止痛作用,曾祖父用了效果好,就把對方當成了朋友,等染上大煙瘾的時候,已經戒不掉了。
沒兩年,就賣地賣房,錢财耗盡,欠了一屁股債,人也沒了。
緊跟着兒子生病沒錢治也去世了,孫媳婦也跑了,重孫也被人拐賣給行乞的了。
至于生病沒錢治的是爺爺還是三爺或者九爺,跑得孫媳婦是誰,被拐賣的是誰沒寫。
顧家本來隻是一筆帶過的情節,是順帶提起的,幾段就說完了。
不過那行乞的組織是那種會弄殘人肢體讓人去乞讨的,雖然沒說結局,想也知道不死即殘。
按年齡來算,他覺得被拐賣的很可能是他。
他家六個孩子,二男四女。一個男孩是他,一個是三爺的長孫,六伯家的五哥。
這個五哥今年都十六歲了,過兩年都成年了,自然不可能被拐賣了去。
另外兩個姐姐兩個妹妹,女孩子的話,更容易被賣去做丫鬟或者童養媳或者窯子裡去,賣去行乞的可能性小。
但也說不定,可能被拐的是他和他的姐妹們,重孫雖然一般指的是男孩,有時也指“重孫這一輩”。
唉,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提前知道了也好,說不得可以規避,也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劇情的力量”,沒有最好。
顧思努力回想情節,但時間長了,一時沒想起來多少,很費腦子。他決定等想起來的時候,就用筆記下來,粘到書的封底裡層,以防時間長了忘記。
顧爺爺看顧思不動,以為他睡着了,就把他帶回去放在了炕上。
沒一會兒,顧思聽到曾祖父和門子裡的好些叔伯爺爺一起回來了:
這個說:“墨稼馬上就是秀才了,真好啊。”
那個道:“他一會兒就要去府裡,得給教官印結費。”
另一個:“過後肯定還要參加簪花禮,遊泮宮,認識新秀才,花銷大。”
又一個:“咱們先給了禮錢他就不用去銀莊換了,二伯你看,這給多少合适?”
顧思站在門外聽。曾祖父是顧家一門裡活着的輩分最高年齡最大的人了,很多事都在自己家商量。
商量好後,家裡也忙起來了,因為大堂伯考上了秀才,這麼大的喜事是要辦宴席的,大家都要去幫忙。
顧思想着顧家命運的事,時間過得飛快。
等到聽說顧家明天要開祠堂祭祖時,顧思發現,中秀才這件事比他想的還要重要。
這天是前宴,中午和晚上來得客人大都是主人家的朋友,家裡人都過去幫忙,顧思也跑去湊熱鬧。
他在院子裡看大家忙,突然見男人們都向外湧去,也跟着跑出去。
門口人很多,卻安靜得很,一頂轎子停在了門前,有人揭了轎簾,出來了一個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呼啦啦一下的,大家都跪了下來。
顧思正意外,隻覺膝彎被擊,肩膀被人用力一壓,“嗵”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耳裡聽着不整齊卻響亮的呼喝聲:“拜見主簿。”
活了兩輩子,顧思還是第一次被強迫給人下跪!
膝蓋得生疼已經不重要了,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猝不及防間,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不是那個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而是一個封建制的官權至上的年代!
人分等級,他是最低等的那一撥!
他被鄉間平和樸實的氣氛給迷惑了。
委屈與莫名的憤怒在心裡發酵膨脹,顧思感覺有什麼東西擊穿了他的内心,讓他整個人的心境都産生了變化:他不想做低等人。
他心裡難受得很,耳邊聽着“起來吧”這三個字,肩上的力量輕了,他拉起肩上的手,也不看是誰,咬了下去!
“嘶~!”痛呼聲傳來,又強行忍住,把手向回抽。
顧思想起真咬破了,有機率感染生病,松了口。
轉身一看,是門子裡的哪個叔祖父,四十歲左右,他沒記住排第幾。
他拿手帕擦着嘴,那叔祖父回頭望了一眼已經被請進門去的主簿,小聲地咬牙罵他:“你個小兔崽子,我是為你好,主簿來了你不跪等着被罰嗎?”
顧思瞪着這個叔祖父:“那你可以叫我跪啊,我也沒不跪啊,你力氣那麼大,把我膝蓋骨磕裂了怎麼辦?”
他不是跪不下去,但他願意跪,和别人強迫他跪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那不是着急嘛。再說小孩子骨頭軟的很,怎麼會壞。”顧家十一爺完全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這态度,讓顧思生氣的跑回了家。
想起親鄰跪一地的場景,認識到嚴重的等級之差,感受到被社會裹挾前行的不可掌控,他就非常難受,有種被現實痛擊到清醒的感受,躲在曾祖父屋子裡反思。
不想變成底層人,隻有讀書改命。
前段時間他想考秀才是為了讓曾祖父開心,但讀書從來都是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