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荷茗提及無名山莊,她們不由得微微猶豫了片刻,而這片刻便足夠救命,隻見一把雪亮的長劍不知何時出現,橫過她們的脖頸輕輕一帶,血霧迸濺,當時殒命。
“鎮姊!”任荷茗不覺喚道。
那持劍之人一身銀甲,系着杏黃披風,不是旁人,正是薛鎮。薛鎮輕輕挽住任荷茗的手臂,扶他起來,溫聲問道:“你可還好?”
任荷茗點點頭,氣息有些不勻地道:“我沒事。”
薛鎮點了點頭,揮揮手,十數個大約是慎字衛的随身侍從便與殺手們戰在一處,蕭氏暗衛的壓力驟然減輕,隻是殺手們見了薛鎮,更加猛沖起來,薛鎮今夜顯然已經鏖戰許久,青鬓微松,玉白臉頰、銀甲與披風之上都染了血,難得見這清秋冷月化身血月,清冷不減,倒有一種不将萬物生靈看在眼中的殘酷。
薛钰十八般武器都能用個一二,不過最擅長的還是弓箭和槍法,畢竟弓箭可以遠攻,槍是百兵之王,行軍作戰時最為實用。無論什麼武器在薛钰手中,都是最幹淨利落的殺人之器,從未有什麼花哨的招數。花最少的體力,殺最多的人,便是薛钰承自蕭純鈞的路數。任荷茗見過薛钰征戰,周身的每一處肌理都被鍛煉到了極緻,随她的心意而動,不會有任何一絲多餘的動作,她分給每一個敵人的,都是不多不少要去她們性命的心思和力量。
至于薛鎮,看得出她并不常親自戰鬥,但是她是會的。她的動作沒有一絲猶豫,亦有着一種清冷的儒雅,那象征君女的劍在她手中,當真有那樣的風範,碩大華燦的秋月之下,劍在她手中舞開,綻開一朵朵血花。
她一手始終挽着任荷茗,閃轉騰挪之間将他護在身後,任荷茗道:“鎮姊不必管我…”
薛鎮打斷他:“沒事。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刺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這點程度不要緊的。不要怕。不會讓你有事的。”
慎字衛也都武功高強,與蕭氏暗衛配合,很快就将殺手們擊殺。
一切都好,隻是可惜餮香坊不幸被殺手們和暗衛們打砸得差不多了,任荷茗沉思地看着商鋪,薛鎮輕輕道:“回頭興陵王府自會将賠償款送上。”
任荷茗臉微紅,道:“鎮姊說的什麼話,是我決定要進餮香坊的,自然是蘭陵郡王府來賠。我隻是在想,不知道坊裡還有沒有沒賣完的糕點…”
他有身孕,深夜這個時間,實在是餓了,何況他一向喜歡餮香坊的糕點,隻是因牽扯到政鬥,好些日子沒吃過了,倒真的饞了。
薛鎮忍俊不禁,随意對兩個暗衛道:“進去看看有沒有。若是沒有,瞧瞧周圍的商鋪有些什麼沒有。”而後又對任荷茗說:“若是不合胃口,宮中禦膳房也可給你做些夜宵的。”
任荷茗點了點頭。
他有身孕,不能騎馬,就又回到已經破爛的馬車上,湊合入宮。馬車四面漏風,而任荷茗面前擺着好些糕點,還有隔壁商鋪搜羅過來的酸青瓜、醬肘子,他看着一旁騎在馬上的薛鎮,感覺就這麼讓她看着自己吃多少有些尴尬,便問道:“宮中情形如何了?”
薛鎮淡淡笑道:“不必擔心。皇後離京,小五守陵不過八十一日,諸多皇親國戚也隻有參加太後喪儀未來得及返回各自封地之前才會盡數在京城。薛镝要反,隻有趁小五回來之前。她雖然想殺小五,但以皇後和小五的武功,隻要讓她們看得見薛镝,就難保住薛镝的命。所以,隻能趁皇後和小五不在的時候先奪下皇位,以後再用大義名分來殺小五。”
任荷茗忍不住微微打了一個寒顫。
薛鎮微微一頓,道:“秋涼,沒有給你們郡王君多帶一件披風麼?”
小昙這會兒也算從方才的驚險中回過神來,連忙道:“帶了的。”
趕忙從箱子裡取了一件蟹殼青顔色的鬥篷給任荷茗披着。
“所以,”薛鎮接着說道,“皇後和小五一離京,我便備着了,一得知燕陵軍有異動,便在安排,雖多少還是有不能及之處,但有血衣衛護着,母皇無事,宮中大部分君傧也無事。”
任荷茗道:“皇城易守難攻,我猜,她們原本的計劃應該是以羽林衛打開城門,讓燕陵軍入城,但是被徐兆慶攔在了宮内,都護衛又守住了城門,她們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讓羽林衛挾持母皇,如今失敗,便是要比是燕陵軍先将皇城打下來,還是阿钰先帶着興陵軍趕到了。”
“皇城易守難攻,尋常三個月也打不下來。”薛鎮淡淡說道,“足夠了。”
任荷茗想了想,搖頭道:“不對。蘇言豫為相多年,怎會不知道皇城易守難攻,到時各地屬軍前來勤王,她便腹背受敵。”
“蘇府内挖有通往城外的秘道,薛镝和蘇言豫便是從秘道逃脫的。”薛鎮說道,“大約是以為我不會發現,打算過些日子派兵潛入,裡應外合打開城門。”
任荷茗道:“即便如此,她若沒有萬全的把握,本不該謀逆。為何會潰退得如此之快?”
薛鎮沒有回答,隻是淡淡道:“謀逆這樣的事,做起來豈是容易的。便是兩個人合謀殺人,都有一百種可能失敗,洩密、告密、互相背叛,更何況是規模如此之大的政變。”
的确。出錯的可能太多了,沒有更多的信息,如今是無從判斷的。任荷茗隻能道:“我猜,以蘇言豫的性格和謀算,秘道一定不是她唯一的倚仗。無論如何,她不會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
薛鎮聽此,輕輕點了點頭,又道:“蕭氏暗衛的人手都分散各處,你如今有身孕在身,我須得巡查城防,不能留在宮中,且留兩個慎字衛在你身邊罷。”
任荷茗搖搖頭,道:“鎮姊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我身邊有丹芝和紫蘇也就夠用了。”
薛鎮道:“你不必與我客氣。薛镝與蘇氏逃遁出城,我手裡有些素日負責她們的慎字衛空閑着。如今小五不在京城,她臨走之前曾囑托我照顧你,你但凡少一根頭發,隻怕我們這姐妹就做不成了。眼下你将蕭氏暗衛都調動了幫我,我留兩個人在身邊照看你是應當的。”
任荷茗猶豫片刻,道:“也好。”
薛鎮于是向着兩個慎字衛偏了偏頭,他們便摘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張清秀堅毅、一張笑容可鞠的臉容來:“奴才淩霜/如意,見過蘭陵郡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