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膳,任荷茗同薛钰一起在帳子裡休息,都吃了鹿肉,多少有些身熱,便鬧了一晌。方歇下,忽然就聽見外面亂起來,薛钰擡手按在劍上,平靜地喚道:“銀鞘。”
須臾,聽見銀鞘在帳外道:“回郡王的話,任如君處出事了。”
任荷茗心中咯噔一下,擡眼看向薛钰。
這種事該是要避嫌的,可是不多時,西玉兒卻來了,道:“陛下令,請蘭陵郡王君去一趟。”
于是隻得是披衣起身,薛钰不放心,還是陪着任荷茗去,趕去時,隻見鐵栅火把的火光照耀之中,鹹安帝坐在任如君帳篷的最上位,臉色陰沉,蕭繼後、蘇君等人都侍立在一旁,二人規矩跪禮,蕭繼後一看到任荷茗,便道:“茗兒,到父後這裡來。”
任荷茗走過去,蕭繼後便牽住他的手,将他半擋在身後。從蕭繼後的肩上看出去,任荷茗心頭禁不住一跳:隻見陽陵王和任如君都跪在地上,衣衫倒還齊整,但是陽陵王的翡翠色騎裝卻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絕對不是素常數位侍人收拾出的一絲不苟的樣子,任如君的裝束也是一般,櫻子紅的中衣外頭的青地海棠外衣是搭着的,此外,衣裳倒也罷了,發髻的散亂卻不是一時半會靠自己可以收拾整齊的,何況她二人别說是這樣跪着,就是同時出現在任如君的帳子裡,都讓任荷茗覺得奇怪極了。
更何況,任如君在哭。他倒是哭得很美,抛珠滾玉、梨花帶雨,是任荷茗無數次在姜側侍身上見到的情态,但素來寵愛他的鹹安帝卻沒有一絲動容的樣子。
任荷茗不敢說話,還是薛钰道:“母皇,夜深露重,若無要事,不如早些回皇帳歇息,明日再議就是。”
鹹安帝沒有接薛钰的話,隻是淡淡道:“方才,朕同皇後縱馬同乘回來,想着來如君這裡坐一坐,皇後将朕送到帳外,朕一進來,就看見陽陵王與任如君私通。”
鹹安帝連描述也無,直接将結論下得如此笃定,任荷茗不由得心頭猛地一跳,卻感覺蕭繼後攥緊了他的手,于是勉強沉下氣來,此時隻聽陽陵王道:“母皇,兒臣冤枉。”
任如君卻搶白得比她更快:“陛下,陽陵王怨恨臣侍與她斷情,轉而愛慕陛下,所以才強迫了臣侍。陽陵王自幼習武,臣侍本就打不過她,她更加卑鄙下流,竟然串通臣侍的弟弟,給臣侍下藥。”
陽陵王兩頰憤而通紅:“明明是你這個蕩夫,下藥勾引于本王。”
任荷茗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她二人苟合被鹹安帝撞了個正着,辯無可辯,也不知是否真有藥物影響,總歸是要把這口鍋扣在任荷茗頭上。
任荷茗忍不住有些莫名其妙,但仍然不敢開口,還是蕭繼後淡淡代他問道:“任如君既然說是蘭陵郡王君下藥,不知是如何下藥的?”
任如君隻向着鹹安帝道:“臣侍不知道,臣侍隻知道,先前蘭陵郡王君向臣侍要了一副春藥的方子,臣侍雖然覺得不妥,但是他畢竟是臣侍的親弟弟,難得有所求,臣侍也不好不應。今日突遭大難,臣侍也不明白到底是如何受了人算計,但是臣侍能覺出自己中了藥…”
任荷茗心中猛地一跳,率先想到,那副名叫“熔鋼”的春藥确實是任如君自己配的,如今他說把藥給了任荷茗,無法證明卻也無法證僞,宮中暗害層出不窮,此刻他受害,就算沒有證據,鹹安帝未必不會信上幾分。這一招禍水東引可真是妙,連帶着先前害任荷茗那一樁事可能留下的把柄也一并處理了。
蕭繼後淡淡道:“不如先請了太醫來,看看如君和陽陵王的身體,總歸還是身子要緊。”
蘇君忍不住道:“不妥。”
原因并不難猜,畢竟将太醫請到屋子裡來,驗出在同一個屋子裡的陽陵王和任如君體内都有解了的春藥,那要麼就得殺了這個太醫,要麼陽陵王與庶父私通的消息就不可能壓得住了。
鹹安帝向着血衣侯道:“叫個人來看看。”
血衣侯領旨下去,不多時領上來一個蒙面的血衣衛,那血衣衛行過禮,探過陽陵王和任如君的脈相,又四處搜查了一番,旋即回禀道:“确有中過情毒的痕迹,乃是淫藥之首,‘熔鋼’。此藥是下在香爐之中的,無色無味,倒是難以察覺。”
真是熔鋼?
至于那個血衣衛,她這話說得委婉——中過,那麼必定已解。任如君和陽陵王私通已成事實。
那血衣衛行了一禮便下去了,鹹安帝的臉色難看至極,蘇君微微屈膝,輕聲解釋道:“既然已查明是有人下藥暗害,那麼罪魁禍首終究是那下藥暗害之人。”
鹹安帝聞言,隻是冷冷地看向任荷茗,道:“蘭陵郡王君,你有什麼要說的?”
任荷茗行禮道:“母皇聖明,兒臣沒有做過。”
室中一時寂靜,鹹安帝知道任荷茗素來伶俐善辯,本以為他會辯解幾句,卻隻聽他說了這一句,忍不住問道:“你就,沒有别的話要說?”
任荷茗道:“罪名實在無稽,兒臣…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好,倒是血衣侯說道:“陛下,此事确實是疑點頗多。自古以來男子害人總是為了争寵,這蘭陵郡王君與如君也犯不上啊。”
“不是為了争寵,就是為了争儲了。”蘇君涼涼道。
任荷茗垂眸道:“我家王主出身的确卑微,從不敢想什麼争儲之事,蘇君主子倒也不必出言諷刺。母皇春秋正盛,去歲才得了和成公主,儲位之事尚早。至于争寵,父後常說,他年歲已長,生育之後身體尚未完全恢複,身為後宮之主,正該勸陛下多與年輕的君侍相處,再為皇室開枝散葉。母皇,父後本願如此,兒臣又怎會違背父後的意願,硬争陛下的寵愛。何況陛下看重和成公主,本就常去坤甯宮,又如何用得上這樣争寵。”
任荷茗故意将蘇君的話曲解為諷刺,便再次将話題扯回争寵上,即是任荷茗對這件事的理解仍然是争寵,今日之所以會有此事,是因為有人妒忌任如君得寵,在鹹安帝的後宮中争寵。這個人可以是蕭繼後,當然也可以是苦于複寵卻一直被任如君阻撓的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