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再生臉色十分難看:“赈災之事若是讓你全權主辦了,這江南都是你的了。”
薛钰三換錢糧,本就在北方三郡州聲名遠播,承長安軍元帥之位以來,恪盡職守,多次大敗燕支,更有威名。此番來江南防災,原是她從政首秀,一則做得相當不錯,二則又有救人的事迹傳揚,如今若是再能在赈災上建功立業,江南亦會對她刮目相看,如此,她在朝堂上的地位便會大不同了,蘇氏的勢力更會進一步萎縮。
薛钰笑道:“換許少君一條命,許少君看,值不值得?”
“你若把我交上去,我自可以向陛下說明,蕭氏暗衛也随你來了江南,他們本不許在幽雲州以外的地界上行動,到時隻怕郡王也落不到好,罪名可比我重……”
“許少君。”任荷茗淡淡道,“您長得像不像蘇相與白氏,從屍首上也看得出來。”
許再生蓦地擡眼看向任荷茗,忍不住道:“郡王君好狠的心啊。”
任荷茗卻道:“這原是和許少君學的。”
許再生一時語塞,又看向薛钰,不陰不陽地道:“卧榻上放着這樣狠毒的男人,蘭陵郡王夜裡也睡得着麼?”
薛钰十分清淡地笑了:“我是長安軍主帥,這輩子見過的死人比他見過的活人都多,你說呢?”
許再生無奈,道:“好。”
薛钰笑道:“一言為定。那麼就請許少君修書一封告知令尊,委屈許少君在我這做幾天人質,等我回京之時,自會順路将許少君送去蘇相府上。”
許再生點了頭,薛钰拿出一枚藥丸擱在茶盞中,任荷茗則配合地倒了茶水将之化開:“為方便管理,這是軟筋散。”
許再生看了一眼對面婦唱夫随、十分默契的蘭陵郡王妻夫,雖生得一對清豔的蓮花面孔,似出淤泥不染、濯清漣不妖,面相十足十地良善,卻讓她覺得分明是一對修羅惡鬼,但也隻有恨恨一仰頭喝掉了那茶。
府兵們随即将許再生押送下去,她走後,身後的屋中走出來一人,正是血衣侯。薛钰擡手行了半禮,任荷茗也随着屈了屈膝,吟吟笑道:“血衣侯可看仔細、聽仔細了?”
血衣侯随手将掌中巴掌大的一幅畫像翻轉過來,那上頭許少君的形象栩栩如生,果然有幾分肖似蘇言豫的俊美,若是不細看她相貌中的傲氣與狠戾,亦有與林白和郦平瀾相似的清俊柔美。血衣侯皮笑肉不笑地道:“她親口承認自己是蘇相的私生之女,陛下聽聞這樣的消息,一定會很生氣。”
當然要生氣。蘇言豫多年來得鹹安帝偏重,其中不得不說的一個原因便是她和血衣侯一樣,都是沒有後代的人。自己倚重多年的臣子,并不是不能有後裔,然而這般藏着掖着,所懷的便不可能是正心。更何況,薛鈎死去已久,她忌辰将至,正是鹹安帝心生愧疚之時,聽說鹹安帝曾經問及宗人府中薛鈎的兩個兒子,已然有了思念之意,固然不過是她自欺欺人,但若是此時知道是蘇相派自己的私生女去挑撥薛鈎謀反,想必更加會怒上加怒。與蘇相的約定不過是明修棧道,挑撥這對君臣才是暗度陳倉。唯有如此,赈災的差事才能落在薛钰手中,同時也不引起蘇相的警惕。
如此至夏末,才算肯定,這場水災算是過去了。
薛钰的腿傷的确是因為激流和磕碰有些不好,但好在并不嚴重,任荷茗想辦法利用有限的條件為她按摩熱敷,很快也就恢複了過來。
薛钰主導的災前準備做得算不錯,幫助南方郡縣差不多扛住了這次洪災,她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孩童甘冒生命之險的美名也傳遍了大江南北。蘇氏原本一早做好了準備要為陽陵王請赈災的差事,然而這消息才出,就被傳遍了民間。當初景陵郡遭受雪災,也有人逃到南方來,将當時景陵郡顆粒不發的情形告訴衆人,加之薛鎮的着意宣傳,百姓們将官府團團圍住,抗議由陽陵王赈災。
鹹安帝已然得知了許再生之事,然而不動聲色,隻是故作無奈,以民意沸騰為由,讓薛钰繼續承辦赈災事宜,讓趙啟智出任蘭陵郡守,又令任荷茗的外祖母辛彥來承了正二品南郡巡撫之職,協助薛钰處理災後赈濟和重建。
久違地,任荷茗又見到了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