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勉強避開了韓濯射來的又一支長箭,随手拉過旁側的兵士迎上林長青的劍刃,那兵士被一劍當胸穿過,大叫一聲,頃刻斃命。
“援兵已至,還不降?”
韓濯居高臨下看着永王,冷聲說道。
永王神經質一般大聲笑了起來:“降?我們來賭一把,看看是你們這些蝼蟻先被我摁死,還是西京城門先破!”
“你到底還在猶豫什麼?”林長青喊道,卻是沖着韓濯的:“都這個時候了,玩什麼貓捉耗子的把戲,瞄準些!”
韓濯被她戳中心事,握緊了弓箭的手不由一抖。
永王笑道:“她豈敢?我若死了,你的小命怎麼辦?”
傀儡丹隻能續命,沒有解藥,林長青的死不過是早晚的事。
宋青瑛反應過來,抓緊了韓濯的腕子:“清之!”
林長青避開向她戳來的長槍,踏上槍尖借力一跳大喝道:“快下手!他若真和石勒仍舊交好,雁關又怎會在此時遭襲?我既前來助你,也不會不留後手!”
箭囊裡的長箭隻餘一支,韓濯手竟然有些發抖,她挽弓片刻,卻遲遲不發。
“韓濯!為将者最忌優柔寡斷,你要把我們都害死在這裡麼?”林蔚大聲斥道,那幾隊禦林軍很快便要加入戰局,最外圍的路路通不得不騰出手兼顧内外夾攻,永王的打法越發不要命起來,似乎吃準了韓濯不敢立時取他性命,長刀險而又險地割斷了林長青的幾縷頭發。
“韓濯!”
下一秒,永王大叫一聲,他右手被射了個對穿,長刀脫手,他蓦然後退幾步,林長青的劍也立時跟了過去。
“别!”韓濯失聲叫道。
但林長青沒聽,長劍送入了永王的咽喉,血花奔湧,濺到塵灰之上,濕漉漉的粘稠。
“我說過。”林長青收劍:“我不愛受制于人,更讨厭旁人拿我的性命要挾,你算什麼東西?”
韓濯愣了片刻,刀兵相接之聲漸漸止息,她聽見林長青立于衆人之中,大聲喝道:“叛賊永王已伏誅!”
“清之,清之?”
韓濯拉了許久沉弓,此刻松懈下來,才發覺自己雙手都有些不受控制虛軟發抖,她回過神,伸手去抱宋青瑛,這次沒抱動,站起來的時候一陣踉跄。
“清之!我自己可以......”
宋青瑛唇色慘白,韓濯心裡突然仿佛被狠狠錘了一下,倉促地喘了幾口氣,在一片耳鳴中緩過神來:“李三三呢?李三三......”
身邊一左一右飛身而上兩個黑衣小個子,将韓濯和宋青瑛扶起:“哎,别抱着不松手啊,你這樣我怎麼帶你們下去?堂主!堂主!”
林長青的嘴唇開合,也不知道說的什麼,韓濯隻覺得周身一沉,便即失去了意識。
韓濯迷迷糊糊醒來時,周邊一片寂靜,和以往都不相同,她輕輕動了動,隻覺得燥得厲害,渾身肌肉酸痛。
她艱難地扭了下酸痛的脖頸,歪頭看見身旁躺着的人時,仍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确認宋青瑛隻是昏睡後,她松了一口氣,把宋青瑛的被子又重新掖了掖。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懂事,将他二人安排在了一張極為寬敞的床鋪上,周圍的裝飾竟然很是熟悉,韓濯艱難地把自己撐起來,盯着房梁瞧了半天。
竟然是公主府。
看樣子塵埃落定了,嫂嫂和太子他們應該還好吧?援軍和守城的将士是不是沒來得及動手?林蔚呢?她真有辦法,沒騙自己?我那便宜哥死沒死?
身邊突然動了動,韓濯不知怎麼一陣緊張,立刻躺了回去。
宋青瑛似乎很快發現了韓濯就睡在他身旁,韓濯等了半天,也沒見宋青瑛有什麼動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韓濯才覺得自己的臉被溫熱的吐息微微騷動着,他似乎離自己極近,随後輕輕掃了掃自己的睫毛。
韓濯驟然睜開了眼。
宋青瑛被抓包,先下意識慌張了一瞬,随後故作坦蕩地和韓濯對視。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兩個人都“撲哧”一聲笑出了聲,越笑越放肆,眼淚都出來了。
“傻死了。”韓濯半真半假埋怨着,但看着宋青瑛全須全尾地躺在她身邊,心裡就軟塌塌地陷下去一塊,她湊近了些許,在被子下摟住了宋青瑛的腰,情不自禁貼了上去,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
宋青瑛被她這一番弄得周身一抖,随後微微低了頭,把臉埋在韓濯頸窩裡蹭了蹭。
韓濯兩輩子頭一回有這種難以言喻的感受,直想狠狠把他鎖進懷裡,兩個人就這麼再不分開天荒地老才好,又怕碰到宋青瑛周身傷口弄痛了他,一股又甜又癢的暖流溫進四肢百骸,她心裡暗想:“李三三從前罵的對......”
膩了一會兒,韓濯才道:“阿瑛,你覺得怎麼樣?”
宋青瑛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似乎對這樣憐惜自己的韓濯上瘾,盯着她道:“疼。”
韓濯肉眼可見地慌張:“你哪裡疼?”
“哪裡都疼,姐姐......”他又往懷中鑽了鑽:“你再抱我緊些。”
韓濯哪裡看不出這點小招數,可這一聲“姐姐”叫得她骨頭一酥,看着宋青瑛的可憐樣,竟然一點也不想計較,韓濯刹那間腦子開了竅,扳過宋青瑛的下巴,對着幹裂的嘴唇就吻了上去。
原本有些蒼白的唇瓣逐漸染上血色,宋青瑛還發着低燒,噴出的鼻息有些發燙,他察覺出這樣的韓濯實在是和以往不同,他好像跌進了一段旖旎的美夢裡,分不清自己是因何暈眩。
韓濯第一回覺得親吻是一件這麼教人舒服的事,對着人親一親又啃一啃,趁着公主殿下周身無力,一時興起,翻身輕輕壓了上去,一邊親,一邊貼心地把暖烘烘的被子攏好。
突然“砰”地一聲,房門被人毫無預兆地打開,宋青瑛吓得一哆嗦,伸手去推還沒反應過來的韓濯,後者腦子也“嗡”地僵了一下,飛速坐了起來,帶着些未察覺的不滿瞧向來人。
頂着一腦門官司的李三三看着二人情态,還如何不明白自己來錯了時候,她腳步一頓,随後小聲罵了一句:“看我做什麼?是不是活夠了才敢趕大夫?”
韓濯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有多不像話,趕緊整理好下了床:“不敢不敢,李姑娘,有勞。”
李三三冷哼一聲,取出脈枕給宋青瑛把脈,沒多時就眉頭抽了抽:“我看我來的真不是時候,耽誤你們好事。”
宋青瑛小臉一紅,李三三又道:“他沒事,我晚些時候遣人送藥來......唔,還有你的一份,病雖好了,也要及時固本。”
韓濯諾諾應是,随後問道:“你見過吳鈎兄弟了?還有堂主和嫂嫂她們......”
“都沒事。”李三三擺擺手道:“傷亡不多,你敢帶着這幾個人就和永王硬碰硬,僥幸扳回一成,也算有本事。”
“不過......”李三三遲疑片刻,道:“英武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