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所有的都要翻一下麼?”宋青瑛認真問道。
墨娘子撇了撇嘴:“翻個屁,誰家大晚上翻藥材。”
話都讓她說了。
她站了起來,帶着宋青瑛往前走。
水車仍在嘩啦啦地響,良久無言,她突然開了口。
“我有個故事,是師父講給我和師姐的,你要不要聽?”
“話說多年以前有個君王,英明神武,勤政愛民,國家在他的治理下繁榮昌盛,人人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堪稱亂世中最後一塊福地…”
“前輩說的是靈王?”宋青瑛放下了抱着的肩膀,問道。
“你知道?”墨娘子驚訝。
宋青瑛低頭踢着石子,道:“知道一點……關于他兵敗投降…什麼的。”
墨娘子笑了笑:“那正好,省得我多講了。”
“就從他與高祖皇帝的軍隊僵持開始說起吧。”
“本來高祖皇帝以為,區區一個小小漢中王,怎能攔得住他收複十二州的鐵騎,可漢中王這個似乎毫無野心的小王做到了。
零零碎碎打了好多仗,最開始,漢中軍尚以仁義之師自居,可十年時間,足夠很多事改變了。
戰争耗空了漢中,可沒人想投降,高祖當然不願,漢中百姓不願,靈王也不願。
有一日靈王行路途中遇見一老媪。
她世代生活在靈山村,育有二兒一女,一子死在了戰場上,另一子在一戰中瘸了腿瞎了眼,投河自盡了,隻剩一個女兒,嫁到了外面去,還算平安。
兩邊打仗書信往來都困難些,前幾日剛接到女兒書信,叫她過去養老。說到這時,她的瞎眼裡好像有了一點光彩來。
她說,她兒子講的什麼大義她不懂,但她想翻過山去,哪怕頂着一雙瞎眼,也要越過這座山,和女兒團聚,死在有人收屍的地方。
這幾乎算是投敵。
靈王本該大發雷霆,但他什麼都沒有做,以一個普通百姓的身份,親自把老媪送了出去。不久之後……
“前輩,您别告訴我,靈王是因為這個才降的。”宋青瑛聽後,不可置信道。
墨娘子嘻嘻一笑:“我沒說是真的,這就是個故事。”
随後她端正了神色。
“我倒想問問你,若是易地而處,你做不做靈王?”
宋青瑛沉默了。
成王敗寇,他靈王是永遠的亡國之君,史書上永遠也洗不掉。
他不知道。
“靈王最後死了,有人說是高祖皇帝一杯鸩酒毒死了,不過我看未必,這世上靈王唯一的知己,說不準隻有高祖皇帝。”
“靈王應該知道,自己一定會輸,對不對?”
墨娘子驚訝地看了宋青瑛一眼:“有意思,當初我師姐也這麼說。”
宋青瑛笑了笑:“我知道,高祖皇帝待漢中的百姓極好,漢中歸降,吃了虧的隻有靈王。”
“也未必,也有不少‘忠臣義士’呢。哈哈,其實男人都很奇怪,你說前朝的義士,在今天算是俠,還是賊?”
宋青瑛沒回話,吹着山間夜風,擡頭看向微殘的月亮:“快中秋了啊。”
墨娘子也擡頭望月:“是吧...”,随後恍惚道:“這是第幾個中秋了?”
宋青瑛看向了她:“前輩的師姐,就是那位林前輩?”
墨娘子撇了撇嘴,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看來是并不打算向宋青瑛透露什麼。
“這兩天我看出來了,我感覺你那位小官人有點呆啊......”
宋青瑛被戳中了心事,但意外不想辯駁。
“我猜猜......”墨娘子恢複了遊戲人間的表情:“你們成親之前不認識,或者至少不熟。”
宋青瑛哽住了。
“說不定還約法三章表面夫妻。”
宋青瑛又一噎。
“現在你在單相思。”墨娘子無情地一錘定音。
看着宋青瑛垂頭喪氣的表情,墨娘子知道自己猜對了,格外不合時宜地沾沾自喜。
“今天和你說的故事,你不妨好好想一想。”墨娘子又轉回了話題:“在選擇來臨之前,你最好搞清楚她會怎麼選。不然,即使你們能走到一處,最後也會分道揚镳。”
“我猜她不會花時間選,”宋青瑛搖搖頭笑道:“她不喜歡酸掉牙的故事,有那個功夫,她在十幾年前就開始思考該怎麼把高祖皇帝炸了。”
宋青瑛好像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她這種人,不可能淪落到靈王的境地的。”
墨娘子聽了片刻,開口道:“你話最好不要說得太早,免得臉疼。”
随後莫名多了一嘴:“其實我覺得她挺喜歡你的。”
宋青瑛聞聲猛地擡頭。
墨娘子撲哧一聲笑了,随後道:“但你得多努力努力,她不是那麼容易轉過來彎的,感情這種東西難得很,要講究技巧,和摸貓差不多,你突然坦白會把人吓走,你要是不伸手也别指望她主動來蹭你。”
一番奇怪的比喻後,墨娘子又嘟哝道:“我和你這小不點說這個幹啥,毛都沒長齊。”
宋青瑛憋了片刻,還是沒忍住,小聲道:“那我該怎麼辦?”
墨娘子上下掃了他一眼:“等你長大再說吧。”
“其實我也沒奢求她一定要和我在一處......”
墨娘子剛轉身,就聽見宋青瑛這麼講。
“她開心就好,真的,隻要能看到她好,我就......”
就滿足?
怎麼可能。
墨娘子歎了口氣。
“順其自然吧。”墨娘子道:“真有出息,才這麼點大就是個大情聖,以後你可有得苦頭吃了。”
“先讓她習慣你吧。”墨娘子大發慈悲地支招:“我看你這滿心滿眼的樣子,不知得把她慣成什麼樣,等她習慣了你,突然有一天若你不在身旁,說不定她就回過味兒來了呢?關竅一打通,保管她愛得死去活來。”
估計沒等我不在她身旁,我就自己受不了了,宋青瑛暗暗想道。
“前輩怎麼還懂這種道理?”
“天上地下,再沒人比我更懂了。”
宋青瑛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檐角的黃銅鈴铛忽然鈴聲大作,随後四面八方懸挂的黃銅鈴因着幾乎細不可見連在一起的絲線一齊叫嚣,共振起來幾乎震耳欲聾。
墨娘子眉頭一皺。
“有人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