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藥的爐鼎火光熊熊日夜不息,她瞧見無數女子遭受這撕心裂肺的折磨,她親眼見着金粉閣和她關系不對付的春心在鐵鉗的作用下掉落出血腥的肉塊,垂落一條還連着身體,仿佛浸了血色油膏一般的臍繩,她看得吐了一回,嘗試過逃走,但彈過琵琶的指尖鮮血淋漓,鐵索巋然不動。
此刻也快輪到她了。
春心是個跋扈的,可走時一點心氣也沒帶走,引以為傲的才情對她并沒有什麼助益,在生命跌落時,死得像普通俗物。
她走那日,雲歸用頭發搓了線,勉勉強強彈了一曲《陽關三疊》。
世界上真的有鬼神麼?
她曾經從不信這些,可此刻,她不得不把希望寄托于此,她要化成厲鬼,即使萬劫不複,也要讓那些道貌岸然的“貴人”一個個死于驚怖和利爪,他們吸着女人的生命,用着女人孕育的血肉,隻為了一個荒唐可笑的長生。
她開始隐隐期待死亡的降臨。
房間又進來了人,她被牢牢捆綁在鐵床上,隻能微微側過頭去,屋内的姑娘們全都瑟縮起來,她們或驚懼地縮到角落,或捧住已經有些明顯的腹部,看着又一個跌落地獄的羔羊。
雲歸發不出聲音,一滴冰冷的眼淚流進發鬓,留下一道慘烈的水痕,再無蹤迹。
“我天,真的吓死老娘了。”
李三三心有餘悸道,西街尚人流如織,燈火輝煌,他們三人仿佛剛剛從地獄回到了人間,都松了一口氣。
宋青瑛已經沉默一路了,此時突然開口道:“他們要孕婦做什麼?”
韓濯心裡隐約有了猜測的方向,但面對年紀尚小的宋青瑛,她說不出口。
“那誰知道了,還不是怪你那驸馬,要是老老實實早早進去不就真相大白了?磨磨唧唧還懷疑老娘,最可氣的是,她還懷疑你!這你能忍?同床共枕這麼多日,基本的信任呢?這種男人,虧你還要!”
韓宋二人這表面夫妻皆是一噎,韓濯反駁道:“進去了大概率我們正好撞上那人,被人甕中捉鼈,說不定此刻已經全軍覆沒。”
宋青瑛拼命點頭,李三三看了他一眼,頗覺不争氣,決定以後兩人一起罵。
“李三三,你是賣藥的,還有師父?”韓濯冷不丁問道。
“對啊,我是個郎中來着,但沒醫館收我這個女人,我賣藥來錢快些。”李三三随便回答,“你有病要治?夠點嗆,我是婦科聖手,你要壯陽藥我可以給點,你十八了吧?我看你這模樣,胡子也沒長,臉細看還有點,啧啧,有那方面問題也正常。”
“閉嘴!”韓濯怒道:“少拿你那些龌龊心思揣度我,阿瑛還在,你顧忌點小孩子!”
李三三撇了撇嘴,忽然意識到什麼一般,驚訝道:“不是,你們平時咋睡的,純聊天?”
韓濯給了她後腦勺一個栗子,道:“我是什麼隻用下半身思考的野人嗎,阿瑛才多大,你快閉嘴吧!”
宋青瑛很合時宜地天真道:“什麼啊?”
韓濯有理由懷疑他是裝的,有關自己那麼重口的同人文他都看了。
李三三看了看韓濯,又看了看宋青瑛,一時無言。
“行吧。”她放棄了掙紮。
“那你要問啥?”
韓濯頓了頓,看了一眼宋青瑛,把他打發去幫她買桂花酥去了。
李三三看着宋青瑛走遠,不耐煩道:“到底要問啥,這回他走了。”
“你既然賣藥,那市場狀況你也熟悉,有沒有什麼藥明面上沒有貨源,暗地裡卻能花費很多錢才能搞到的?或者,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儀式?”
韓濯頓了頓,又道:“換句話說,有沒有什麼藥的出現,或者什麼生意的繁榮,和金粉閣起家在一個時間?”
李三三皺眉片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瞳孔一縮。
“長生丹。”她喃喃道。
随後她猛地看向韓濯:“你是說,那些女人,都被用來.......”
“生産原料。”韓濯接道。
李三三嘴唇顫抖片刻,随後道:“我要趕緊回去。”
韓濯拉住她:“等等!”
“等什麼?”李三三抽開手:“她消失已經五個月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得看見才死心。”
“不是不讓你去,”韓濯急道:“你這功夫,得自己栽到裡頭,還有阿瑛,他定會跟來,這種事能讓他涉險嗎?我剛剛已經通知兄長的親兵了,他們今晚便和兄長去普化寺,明晚,我便和兄長要他們來幫忙,李三三,不差一時,你不能意氣用事,我保證。”
韓濯長呼一口氣道:“明晚,我們定能把他抓住,救出這些姑娘們。”
李三三沉默片刻,也點了頭:“明晚也帶上我,那藥把你賣了都買不起,我現在趕着去偷一點。”
“你成嗎?”韓濯質疑。
“我的功夫不在拳腳,全在于取人财物‘神不知鬼不覺’如探囊取物,不然你以為金粉閣如鐵桶一般,我怎麼能混進去?”李三三道,随後也沒正式道别,甩了甩手便淹沒在了人流中。
“她哪去了?”宋青瑛提着桂花酥走來。
“走了。”韓濯回道:“她想起來有别的事。”
宋青瑛遲疑片刻,對韓濯開了口:“我有些猜測,不知對不對,我覺得這些事,可能和長生丹有關。”
韓濯一驚,手中桂花酥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