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從揚州來,在西京沒人認識她,李三三報案無果,也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患了癔症,直到宋青瑛的出現,她才确信西京城内,定然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發生。
一日她正在街上挂葫蘆賣老鼠藥,正巧到了金粉閣樓下,她頸肩酸痛,擡頭的空當,瞧見了金粉閣三樓一扇窗戶正巧被推開。
那是一個懷抱琵琶的女子,額間花钿精美,唇朱而眉黛,卻愁容滿面,正是雲歸。
李三三大聲喊叫,那女人卻并未聽見,不一會兒,便被一個男人拉走了,那扇窗也随即關上。
李三三去了金粉閣,卻也沒人承認雲歸就在此處,她後來也悄悄潛進去幾次,她少年時便跟一個雲遊道士混江湖,功夫不怎樣但卻練就兩樣絕學,一樣是醫術,另一樣,則是妙手空空之絕技,竊人财物如風過無痕。她偷偷探訪金粉閣儲物存财等室多次,不出所料一無所獲,後來一次忍不住偷了點金銀首飾,意外被金粉閣的人察覺,她此後進出更是艱難。她再次報官,卻被亂棍打了出去,這一個月以來,她從不起眼的江湖遊醫,變成了百草巷發了癔症的女瘋子。
“那小蘋又是怎麼回事?”
宋青瑛看了李三三一眼,眼神疑惑,看來她也并不全知道。
“白蘭茵不算被脅迫的,”李三三道,看韓濯瞪了她一眼,自顧自道:“事實如此,我承認我是想劫了她讓那白老頭着急着急,管管金粉閣,但她當時偷聽到了英武侯要把她留在京城自己去斷雁關,也想着吓吓他,教他以後不敢什麼都不和她商議,另一方面,我們也講了事情原委,她對她父親為官之道早有不滿,也答應幫我們這個忙。”
“但我沒想到,白老頭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日白縣令聽聞女兒失蹤消息,派出的人手并非無頭蒼蠅到處亂找,而是兵分幾路,好似明白人藏身何處一般,一隊進了金粉閣,一隊去了京郊護城河附近,一隊則去了皇宮的方向,李三三尾随其後,先一步在京郊發現了小蘋的頭顱,就埋在護城河旁一個山包的洞穴中。
那洞中還有其他軀體殘骸,絕不同時屬于一人,李三三雖然害怕,但也帶走了那頭,偷偷塞到了金粉閣庫房栽贓,上演了一出好戲,就是為了引韓濯他們去探查金粉閣的貓膩。
“就這些,我全說完了,該把我松開了吧。”李三三此時脾氣好了不少,盡量平靜道。
韓濯看向宋青瑛:“殿下,你的刀是誰教你的?”
“寺裡有一個蜀地來的武僧教我的。”宋青瑛慌忙答道。
韓濯點了點頭,前後回味一遍,發現确實可信,她也不想總綁着人小姑娘還給人甩臉色,匕首一劃,給李三三解了。
“他娘的。”李三三一邊揉手腕一邊罵道:“你現在知道了,要幹什麼?公主殿下,她要是和那個狗官一樣遮遮掩掩同流合污,我就戳瞎你的眼,我倒要看看你打包票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這江湖女真是什麼人都敢罵,對公主也不客氣。韓濯有些驚訝地看向宋青瑛,沒想到長甯公主竟然給她十分充足的信任,一時間受寵若驚。
“我要是想遮掩,便也不會松開你,我會直接滅口。”韓濯嗆道,随後對宋青瑛一拜:“殿下是有情有義之人,雖然挾持我嫂嫂行為确實偏激,但卻用心赤誠,韓某慚愧,方才得罪了。”
“那我呢?你就隻給他道歉啊!”李三三十分不滿。
“他還是個小孩,你也是嗎?”韓濯用上了前生無數中年人教育她的話術,又學二胎家長底氣十足道:“阿瑛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嗎,别以為我不知道綁架嫂嫂是你撺掇的。”
李三三不吭聲了。
得,還真是她撺掇的。
韓濯随即又道:“白縣令那邊,我會小心提防,你們放心,我不會與之為伍,這件事關乎西京城多少女子的性命,我就算翻了天,也要查明白,哪怕是當今聖上也阻不了我。”
其實韓濯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但是她并不多麼畏懼,從小到大她的成長環境不算順利,但還真沒有什麼事,能讓她在未開始做之前就預設失敗的結局。
她此刻的一番話,讓宋青瑛從小幻想的那個形象與真人高度重合起來,昨日與今朝的韓濯相互拼湊,跨過時間的流重疊到一起,那個西京城年少成名的韓濯從遠方高台走來,鮮活生動,卻也肉體凡胎,宋青瑛忽然就釋然了。
“好!”
李三三道,眼角眉梢喜形于色:“有你這句話,我倒真明白公主殿下為什麼信任你了,你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我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你我交個朋友!”
韓濯被叫“漢子”,不适應地眼皮一跳,沉默半晌,終于無奈笑了起來。
“好啊三三姑娘。”
三人相互望着,都忍不住笑了。
“等等,噓——”宋青瑛突然舉起手示意,低聲道。
三人靜下來,清楚地聽見門外的腳步聲,生生逼近,正是朝這間屋子來的。
咚——咚——
腳步聲伴随心跳,節奏狂亂,在隻有蟲鳴的夜裡格外清晰。
韓濯冷汗都下來了,李三三走到屋側,掀開蓋着箱子的羊毛氈。焦急地做口型:“快!”
韓濯宋青瑛會意,都輕聲奔過去,宋青瑛還十分細心收走了地上斷掉的腰帶。
隻有兩個箱子,李三三進去一個,把外面那個大的留給了他們倆,宋青瑛年紀小身量也不大,韓濯雖然高挑但也清瘦,塞下兩個人綽綽有餘。
韓濯顧不得不好意思,把宋青瑛抱進去後自己也鑽進去了。
韓濯蓋好羊毛氈的下一秒,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