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李沙棠動作快,下一刻,恢複精力的聖上便從殿内走出,冷冷地看着這場鬧劇。
他盯着陸相,隻說陸相年紀大了,身子骨不行了,讓李沙棠送陸相歸家。
李沙棠頂着在場衆人憤怒的眼神,剛走到陸相面前,陸相就佝着腰,撐着地面,緩緩地爬了起來。
他沖李沙棠溫和地笑了笑,勞煩她去角門找他的随從拿拐杖。
李沙棠下意識應了。
但聖上卻不耐煩了,他叫小祥子從庫房拿了根金鑲玉的拐杖,親自遞與陸相,皮笑肉不笑道:“陸卿走罷。”
陸相無奈地搖搖頭,他拄着拐杖,在李沙棠小心翼翼地看護下,緩慢地離開了。
他已是花甲之年,滿頭華發被玉冠緊束着,唯剩幾縷碎發在空中飄蕩。
像極了無處飄搖的浮萍。
*
清正寺。
往日佛香缭繞的靜室裡,此刻充滿苦澀藥香和若隐若現的血腥氣。
沁陽躺在榻上,支着頭,沖明陽眨眼,“我說明陽小師傅,奴家已經被困三天了,再躺下去,奴家骨頭都要躺散了......”
她兩頰軟肉幾乎瘦沒了,一雙媚眼鑲在尖尖的小臉上,顯得越發大了。
明陽忍着喉頭的腥味,不發一詞,隻默默拉過沁陽的手臂,細緻又專注地為她抹藥。
沁陽瞥過自己手腕上的疤痕,眉頭一皺,下意識縮回手,将疤痕隐在袖子裡。
她頂着明陽不悅的目光,眨眨眼,嘟哝道:“我自己來嘛......”
明陽握着藥膏,不說話。
沁陽眼珠子一轉,忽而躺回去,背着明陽低語着:“奴家要是那啥了,小師傅記得把奴家葬回老家。奴家要求也不多,在秦姨娘旁邊就好。她好歹是個大戶人家的妾室,把奴家葬在那裡,奴家也好沾沾福氣,來世也......”
眼見着她越說越不着調,明陽一怒之下,竟将人抱起來,将人深深地嵌進自己懷裡。他看着沁陽愕然的目光,心底的火氣越燒越旺,卻又恪守着戒律清規,隻好咬牙道:“你胡說些什麼!”
沁陽蓦地一笑,她仰着臉,湊近明陽的唇畔,重重地咬了下去。
明陽吃痛,卻也不肯松開手,隻好被動承受她的咬。
沁陽知曉小和尚的底線,隻将他的唇畔咬出血珠來,别的一概沒幹。
她将明陽唇上的血珠舔進嘴裡,随後眯眼笑着,将明陽一推,躲進被子裡笑道:“小師傅快走罷,奴家剛占了你便宜,現在正不好意思呢!”
明陽臉皮燒得通紅,但他的表情依舊鎮定,隻是離開的步子稍稍大了些。
待明陽走後,沁陽從被子裡探出頭來,一雙杏眼朝着門口眨呀眨,琉璃似的瞳孔晶瑩剔透,恍若淚珠。
你怎麼這麼好呢?小師傅......
她眯了眯眼,随後下定決心。
*
李沙棠才把陸相送回府,氣還沒歇過來,陸飛鴻又匆匆趕來找她。
“結,結案了!”陸飛鴻一邊灌着水,一邊含糊嚷着,“殺害劉拐子和田評事的人自首了!”
李沙棠腦子一激靈,瞬間又來勁兒了。
待她趕到大理寺,隻見往日蕭瑟的廊檐下聚滿了人,一個兩人對着正中心跪着的瘦弱女子指指點點。
“就是她呀......”
“可真可憐......”
好事人調侃又憐憫的聲音從李沙棠耳側劃過,她低首望去,隻見瘦脫了相的沁陽在大理寺門前恭敬地跪着,她面色慘然,可吐出的話語卻句句有力。
“大家夥兒都知道那劉拐子是個老光棍,奴家一日着了他的道,竟......”她試着眼角淚珠,凄然地掩着最後一絲尊嚴,隻道,“奴家再賤,那也是人!奴家一時氣急,便策劃了一場冤魂案,來恐吓并......”
說着說着,沁陽眼冒寒光,森然道:“殺了他!”
衆人一陣嘩然。
“誰殺了誰?”楊元聰袖手走來,掃過身形瘦弱的沁陽,面色端肅,“劉拐子是被人掐死的,你一介女子,如何将其掐死?”
沁陽仰首,她眯眼笑道:“這是楊主薄吧?聽聞楊主薄尚在病中的妻子,曾生生掐死了......”
李沙棠訝然望去,卻見楊元聰眼神驟黑。
“你執意找死,本官便滿足你!”他怫然大怒,他一揮袖袍,便命大理寺的雜役将沁陽帶入大牢。
李沙棠下意識攔下雜役,在對上楊元聰的視線時,她張了張唇,竟不知說些什麼。
她不認為沁陽有動機殺劉拐子和田評事,雖說這樣說沒有道理,但她直覺不能讓楊主薄将沁陽打入大牢。
不然......她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楊元聰盯着李沙棠,面色發黑,首次拂了李沙棠的面子,“都尉這是作甚?本官記得陛下沒讓都尉插手大理寺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