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陽默然,許久後,他微微低頭,薄唇輕觸沁陽額間,後又倏忽擡起。
他将沁陽的手臂從脖頸旁扒開,站立起身,疾步走到門口,複又慢下來,緩緩道:“姑娘相信貧僧嗎?貧僧算過一卦,姑娘下輩子福運連連,将圓滿一生。”
說完,明陽拉開木門,疾步離開了。
沁陽摸着額頭,怔怔看着明陽的背影,腦子裡浮現他們初見時的那一幕。
那日她自棺椁中醒來,還未恢複氣力,就即将窒息身亡。
她不想死,至少不想那般憋屈的死去。
于是她發瘋似地抓撓着棺椁闆,用腳踹,用牙咬,除了損耗力氣,加快死亡速度,她什麼也沒幹成。
就在她即将放棄的時候,唰地一下,棺椁闆忽而開了,暗淡夜空中出現一顆光溜溜的小腦袋。
他皺着眉,看着她,面無表情道:“能自己起來嗎?”
沁陽緊緊盯着他,幹裂的唇畔緩緩勾起,帶來陣陣撕裂疼痛。
“不能,勞煩小師傅幫人幫到底吧。”
*
信陽伯夫人死了,死時追封二品诰命夫人,擇陸家祖地旁的一塊寶地下葬。
賀子倩頭戴白花,恍恍惚惚地靠在李懷鑫懷裡,喃喃着:“阿娘去了......阿娘就這麼去了......阿娘怎麼就走了呢?”
李懷鑫沒有多話,他隻是拍拍賀子倩的肩膀,随後将她推開,徑自走向信陽伯,神色鄭重道:“嶽丈節哀。”
信陽伯看着李懷鑫身後,面色蒼白的賀子倩,默然許久,終究道:“勞煩殿下幫忙看着倩倩了,她自小心氣高兒,老臣怕她......做什麼傻事。”
李懷鑫點頭應下,卻沒急着走,反而道:“嶽丈此次請辭,可有其他好人選接替?”
信陽伯擔任兵部尚書一職,一直兢兢業業,從未出錯,聖上對他放心得很。
現下信陽伯告老還鄉,聖上還百般不舍,叫李懷鑫多勸勸信陽伯,莫讓朝廷失去棟梁之臣。
“蕭侍郎吧,他做事穩重,老臣也放心把兵部交給他。”信陽伯盯着李懷鑫的眼睛,一字一句,語調蒼涼。
蕭侍郎是二皇子一派的,李懷鑫自是滿意點頭。
他笑眯眯地看着信陽伯,誠懇道:“嶽丈放心,本殿會照顧好倩倩的。”
說完,他沒等信陽伯反應,徑自走向賀子倩。
信陽伯凝望着李懷鑫的背影,眉間刻着一道深深的“川”字。
那廂賀子倩見着李懷鑫跟父親聊完,這才徑自走向自己,早已猜到了什麼。
她恨透了父親,自不願自家夫君受父親指示來安慰自個兒。
她頭一次不顧風度,對着李懷鑫大喊大叫:“你走開,我不要你帶着某人的假仁假義來安慰我!”
喊畢,她扭頭就跑,一路跑到自己的小院,這才合上門闩,抱着自己,痛哭起來。
李懷鑫尴尬地站在原地,信陽伯見了,隻好走上前來,低聲賠罪。
“是老臣之過,連累殿下挨了小女痛罵。”
信陽伯夫人的葬禮很低調,遠不及秦姨娘的葬禮風光。
而信陽伯夫人逝世的源頭,就在于秦姨娘大葬。
那日信陽伯力排衆議,将秦姨娘擡為平妻,風光大葬。
他請了永安最好的镖局做護手,将秦姨娘的棺椁浩浩蕩蕩地擡至老家風陽,擇一塊風水寶地風光下葬。
為着這件事,陸夫人跟信陽伯徹底鬧翻,她搬出主院與信陽伯分居,同時還寫信給她兄長,要求娘家出面,支持她休夫。
奈何陸家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陸家家主被糧行的事情拖累,忙得焦頭爛額,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妹妹的請求。
信陽伯夫人一氣之下,竟就此纏綿病榻,沒幾日病逝了。
死前,她還緊緊抓着自家兄長的手,要他将自己的骨灰帶走,不與信陽伯合葬。
陸家家主再失勢,那也比信陽伯強。他将妹妹骨灰帶走,悄然安置在自家祖墳邊。
看在侄子侄女的份上,他允許信陽伯為自己妹妹舉辦葬禮。
可兩家關系到底落了罅隙,沒從前親密了。
李懷鑫勾了勾唇,隻拍拍信陽伯的肩膀,一副不計前嫌的君子樣。
“嶽丈放心,倩倩畢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有點小脾氣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