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赢。”她咽下嘴邊的話語,忽而改了口。她把生死不知的黑衣首領丢上馬背,随後策馬,向前奔去。
崔杜衡盯着李沙棠策馬遠去的背影,眼裡浮現點點笑意,但很快,他那點子笑意又匿進了黝黑的眸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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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杜衡到時,李沙棠已經清洗的差不多了。她蹲在河邊,任憑一頭黑發濕淋淋地垂着,隻專心用手裡的布條擦着那把大刀。
崔杜衡的視線落在李沙棠的袖口,那裡果然又少了塊布料。
“還不快來!”李沙棠惡聲惡氣地喊着,随後以迅雷之勢,将她丢落一旁的髒污布條踹入河中。
崔杜衡順從地走過來。
“喏,你幫他擦擦。”李沙棠指着一旁昏睡的黑衣首領,那人身上的黑衣浸滿暗紅,也不知還有幾分活路。
不過李沙棠既不關心這個人的來路,自然也不會在意追殺這個人的殺手性命。
她能刀下留活口,還是聖上吩咐她查案,她沒有絲毫頭緒,隻能胡亂抓個人做樣子。
崔杜衡吃力地扛起黑衣首領,将人放在岸邊,他猶豫了一下,又撈起李沙棠剛丢進河裡的髒污布條,擰了擰水,轉身扒了人家衣服,給人家擦起傷來。
李沙棠瞧着黑衣首領露出來的古銅色臂膀,總算想起她是個女兒家,便自覺地轉過身子,百無聊賴地玩起刀來。
趁着李沙棠轉過去的功夫,崔杜衡從袖中掏出藥丸,飛快地塞進黑衣首領的嘴裡。
做完這一切,他看了眼李沙棠一動不動的背影,飛快地理好黑衣首領的衣服,轉身脫了外袍與皮靴,赤腳走進河裡。
一、二、三……
雪白的刀面折出些光來,李沙棠盯着腰刀,忽然發現自己發呆的樣子傻傻的。她劍眉一皺,眼中露出些不滿來。
這身子要擦這麼久嗎?
她不信邪,轉過頭來一看,隻見黑衣首領整整齊齊地躺在岸邊,一旁卻是沒人。她再往河裡一瞧,一頭墨發飄浮在水面,間或露出一雙青白色的手……
她忽然想起護城林裡的見鬼奇聞,頓時大驚,這河裡不會真有鬼吧?
李沙棠皺眉苦思了一會兒,覺着自己也是吃皇糧的人,不能對無辜百姓見死不救。于是她提着把大刀,悄無聲息地往河裡走去……
“唰”地一聲,河裡突然冒出個濕淋淋的面孔,他的眉眼内斂溫潤,不經意間又透着絲絲妖異。他就這麼仰望着她,視線如他的發絲一般,濕漉漉、黏膩膩的。
三年未見,小蛇長成毒蛇,從水裡騰出頭的那一瞬,李沙棠感覺周遭的空氣更陰涼了幾分。
她的手在刀上頓了下,随後推刀入鞘,平淡道:“崔公子怎麼在這?”
語調平緩、無波無瀾。
崔杜衡眼眸微眯,他盯着她翕合的唇畔,忽覺幾分荒謬。他呵笑一聲,随即揚手砸水,濺起數道浪花。
李沙棠猝不及防,被水濺了一臉。她抹去臉上的水珠,忽而勾唇笑了起來。
“三年未見,崔公子氣性見長啊!”
崔杜衡得了陰陽,不僅不生氣,反倒還愉悅地揚着眉,應和道:“殿下也不逞多讓。”
僵持的氣氛一下被打破,李沙棠轉着眼珠,正想說些什麼時,崔杜衡搶先開了口,“聽說你要定親了?”
李沙棠一頓,她低頭打量着崔杜衡,隻見他眼神忽轉,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她默默咽下唇邊的話語,轉而道:“快了吧。”
崔杜衡又不說話了,他乍然湊近李沙棠的臉龐,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又猛地沉進水裡,隻露出一雙幽幽的眸子。
李沙棠隻覺得一股松香撲面而來,還沒待她細嗅,那股香味徒然淡了,隻餘下絲絲殘香在鼻翼間缭繞。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随後匆匆擡起頭,若無其事地笑道:“怎麼?你不也是回來定親的?我好歹定的自家表哥,相處三年又知根知底,你呢?定的哪家小姐?”
水面忽而冒出一個個氣泡,崔杜衡的腦袋随即探出水面,含糊道:“你猜?”
李沙棠盯着水中不斷上冒的氣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她老臉一紅,随即拖着一旁的黑衣首領,默默地走開了。
她走到河邊一丈開外的位置,這才停下來,蹲在地上盯着刀面發呆。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就在她逐漸抑制不住内心的煩悶時,一道清冷冷的嗓音終于響起。
“我們走吧。”
李沙棠轉身看去,隻見一清清爽爽的大美人兒,趁着月色飄然而來。
她輕咳一聲,眼眸微晃,嘀咕道:“真沒想到,你倒是越長越好看了。”
崔杜衡微偏過頭,飄揚的發絲遮住他的耳朵,許久後,他才低聲問道:“回城的路怎麼走?”
李沙棠沉默一會兒,讪讪道:“你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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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近末,雨已漸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