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棠閉着眼,仰頭感受着絲雨針紮般的刺感,脖頸間冰冰涼涼,冷冽透骨。
她腦子裡閃過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很快又化為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消融在滿身水汽中。
今日的惡作劇是成功了,可她卻越來越憋悶。說不上來是為什麼,或許是表兄的變化讓她失望,也或許......是那個人的回來,擾亂了她的心神。
正這般想着,她複又睜開眼,随後拎起腰刀,揮手往前方的巨樹砍去。
高聳入雲的樹冠猛地撲倒在地,渾濁的液體激濺四方,引發周遭動物騷亂。
痛快!
李沙棠得意地收回腰刀,看着滿地零碎的潮濕土地,拽住缰繩,随手撕下袖中一角,将那惹人煩的濕發包起。
就在她準備繼續長奔時,一道凄絕的喝聲穿過陣陣樹林來到她的耳邊。
“少爺!快跑!”
李沙棠朝着那個方向眯了眯眼。
人嘛,一旦心情好了點,就喜歡多管閑事。
李沙棠撫上腰間佩刀,胸腔裡的心髒咚咚跳着。她亮着眼,策馬向那個方向奔去。
像極了一隻聞着味兒的搖尾虎崽。
*
樹葉撲簌簌地落下,掉入那充滿腥味的土地上。
纏綿的細雨模糊了崔杜衡的視線,隻剩下那明晃晃的刀與劍,和前方大片湧來的、扭曲的黑。
那幾個從未見過的護衛已渾身是血,卻還要咬牙拖着重劍,拼着最後一口氣再殺一個人。
“放棄吧,小公子。”最後頭的黑衣首領低頭擦拭着手中刀,雪白的刀面映出他上揚的唇角,“我們就要你一條腿,其他的……我們也要不起。”
崔杜衡眉眼溫潤,内裡的光卻很是漠然。他冷眼瞧着護衛一個個死去,直到隻剩兩個搖搖欲墜的破爛軀體,他才摸了摸袖中的藥丸。
“想得美。”崔杜衡眼尾微勾,吐出來的話卻像一條毒蛇,“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是嗎。”黑衣首領感興趣地擡頭,還沒等他說下一句,一把大刀就猛地砍下來,他急速下腰躲過,身體柔軟的不似人。
李沙棠策馬而來,見此咂了咂嘴,興奮道:“還挺快!”
黑衣首領就地一滾,待離李沙棠遠點後,才問道:“閣下非親非故的,便别管這閑事了吧!”
李沙棠挽着刀花,随手收割了兩個黑衣人的頭顱,這才側眼看黑衣首領,“本人平生最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問題?”
黑衣首領一雙眼森寒地盯着死去的部下,短短幾秒内,他這方就隻剩五人了。
“沒問題。”黑衣首領勉強笑着。
下一秒,他猛地暴起,一把橫刀朝着崔杜衡鋪天蓋地而去。
崔杜衡擡眼望去,眼底閃過一絲冷芒。下一瞬,那兩個破爛軀體猛地撲向他,将他浸滿了腥味兒。
他徒然愣住,一塊爛肉忽地掉進他的口腔,一股強烈的腥味直沖腦頂,唇舌間還有着無法忽視的柔軟觸感。
下一瞬,一把浸滿鮮血的大刀挑開鋪在他身上的兩具屍體,絲絲蒙蒙的細雨順着光線滑入他的口腔。
崔杜衡迎着光線望去,那人逆着光,斜着一雙瑞鳳眼看過來,端的是劍眉凜冽、野性難馴。
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眼角下的淚痣在細細密密地發着癢,讓他不禁張了張唇。
與此同時,一道賤賤的嗓音也随之響起。
“啧啧,真沒想到你還有這癖好......”
清雨洗刷了崔杜衡口裡的異味,他看到李沙棠意味深長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臉色鐵青地将口裡的不明物體吐掉。
李沙棠看着眼前的人,他面容髒污,頭發零散髒亂,一身衣裳破破爛爛,渾身就似在污泥裡泡出來的,腌臜得很。
她嫌棄地轉眸,手往東邊一指,“那邊洗洗。”
崔杜衡沒動,他緊緊地盯着她,從發絲到坐騎,一寸又一寸,絲絲縷縷有如實質。
他一天内見了她兩次。
第一次她在球場大展身手,他躲在閣樓靜靜觀望。第二次她在林裡策馬奔騰,他卻躺在地上,被迫等着她救。
“你在幹什麼?”李沙棠皺眉。
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奇怪,他盯着你的時候,哪怕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你卻依舊有種被他剝光了細細觀看的羞恥感。
崔杜衡收斂目光,低頭笑了下,溫聲道:“某見姑娘的腰刀髒了,想邀姑娘一道去河邊洗洗。”
李沙棠剛想發飙,卻見着這個人的眼神,輕柔朦胧又深不可測,像極了記憶裡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