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杜衡還沒回話,李沙棠又扯了下他的袖子。
他默默收回唇邊話語,轉而道:“多謝路公子好意,隻是天色不早,某與阿妹得回府,就不多叨擾路公子了。”
路明遠被一聲聲的“公子”叫得頭暈,他勉強撐住拐杖,虛虛笑道:“不敢當‘公子’之稱,崔公子既要回去,便讓路某再送一程罷!”
崔杜衡這次沒有拒絕,他護着李沙棠,緩步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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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發現了什麼?”馬車駛離後,崔杜衡轉着茶盞,不經意問道。
李沙棠想起葡萄架下的那個标記,那是頭站在圓月裡的狼,她曾在軍營見過。
那年她才十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歲,可向來嚴苛的阿娘身體每況愈下,沒有多餘精力管她,隻得放手,任由她在家亂竄。
在家裡竄,總比去軍營裡竄好,她阿娘是這般想的。
隻可惜她天生好動,眼見着逐日自由,便偷摸着翻牆逃院,溜進軍營找她師父習武去。
高女俠乃奇人也,她将一棵大槐樹作為接頭地點,讓李沙棠提前一日折下樹枝做記号,次日她必将準點到達。
李沙棠曾不信邪,把槐樹四周的人家和軍房翻了個遍,不僅沒找到高女俠的蹤迹,還被她爹提起來抽了一頓。她徹底死心,自覺把師父當奇人,以至于高女俠某天突然失蹤,她都見怪不怪了。
而那記号,就是李沙棠某天去大槐樹下做标記時,在槐樹上看到的。這标記刻在槐樹正中央,十分顯眼。
但李沙棠次日再看時,那标記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一層被磨掉的樹皮。
“你見過一個标記嗎?是頭站在圓月裡的狼。”李沙棠指着被磨平的樹皮,别扭又好奇道。
她那時對高女俠又愛又恨,氣惱她不肯把自己當真徒弟,所以再沒叫過她師父。
高女俠那天戴着個傩面,看不清表情,隻有沉沉冷冷的一句:“不知道,别看了,開始練武吧!”
一句話氣得她張牙舞爪地襲向高女俠,然後被高女俠一把打飛,落入不遠處的沙坑裡,吃了滿嘴砂礫。
“你在想什麼?”崔杜衡拿手在李沙棠眼前晃着,滿臉奇色。
李沙棠回神,她忽而笑眯眯地盯着崔杜衡,輕快道:“不知道,别想了,回府吃飯吧!”
崔杜衡眼角微抽,随即輕嘁一聲,扭頭掀馬車簾子,自顧自地賞景去了。
李沙棠摸摸鼻子,唇邊笑容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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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後沒多久,高曉曼就拎着刀來了。她當着李沙棠的面,抽出一塊絹帕,将她那把寶刀仔仔細細地擦拭一遍。
李沙棠盯着光可鑒人的雪亮刀面,心中癢癢,很不得立即搶過雁翎刀,由自個兒好生愛護。
“她叫‘秋水’,你要好好待她......”高曉曼念念不舍地望着“秋水”,一咬牙,還是把“秋水”遞給了李沙棠。
李沙棠見着高曉曼哀傷的目光,内心反而遲疑起來,“要不......”
“你要不要!”高曉曼忽而目露兇光,她盯着李沙棠,冷聲說道,“要就快些拿,别磨磨唧唧的!”
這話一出,李沙棠眼疾手快地搶過腰刀,珍而重之地把“秋水”别在自己腰間。
高曉曼滿意點頭,随後起身,準備離開。
“等下!”李沙棠遲疑了下,那聲“師父”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頂着高曉曼“快說”的兇煞目光,快聲道:“蕭夫人怎麼樣了!”
提到友人,高曉曼的表情緩和,聲音也柔和些了。
“你還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晚玉當真好了不少。”高曉曼重新回到座位上,她敲着桌面,淡聲說着,“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一并說了罷。”
李沙棠不日就要啟程,經此一别,師徒二人怕是不會再見了。
“那天刻在大槐樹上的,是不是一頭站在圓月裡的狼?這标記到底是什麼意思?”李沙棠見高曉曼無動于衷,随即抛出一句,“我又見到那個标記了。”
高曉曼眼眸微眯,她抿了口茶,問道:“在哪裡看到的?”
李沙棠盯着高曉曼,不言不語。
高曉曼輕笑一聲,“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你别不知好歹。”
李沙棠依舊跟頭倔虎一樣,隻直勾勾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