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棠對身旁涼絲絲的視線故作不知,她掀開紅壇蓋,絲絲酒香和甜香逐步逸散,誘得她提著夾肉,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咬下去的那一瞬,醇香的肉塊在嘴裡化開,微鹹帶甜的口感讓李沙棠既新奇,又着迷。
“吳姑娘手藝真不錯!”李沙棠一邊驚歎,一邊讓崔杜衡也嘗嘗。
崔杜衡不屑地撇嘴,他提著淺嘗一口,最後眉頭微皺,默默放下銀著。
吳曉月垂下眸子,默默躲開父親的目光,随後坐在李沙棠一旁的空座位上。
“真沒眼光!”李沙棠輕嗤一聲,随後看向吳曉月,愉悅道,“這是我這段時間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吳曉月擡起眸子看向李沙棠,眼裡盡是感激。
崔杜衡輕哼一聲,他本想嘲笑李沙棠沒吃過好東西,話到嘴邊時,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那是一碗長壽面,是她親手做的,送與他十六歲生辰的賀禮。那天他很開心,連帶着對大哥二哥都多了幾分耐心。可随後......
隻是這般想着,他的脖頸就微微犯痛,連呼吸都減弱幾分。
“你怎麼了?”李沙棠敏銳感知到他的不對勁,她疑惑問去,卻隻見到崔杜衡冷淡的神色,他沒回她。
她一瞬間沒了安慰他的念頭,轉頭興緻勃勃問着吳曉月:“聽說你們楊家村旁有個兇宅?”
吳曉月一驚,她瞅眼高談闊論的父親,湊近李沙棠,小聲道:“有是有,不過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你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李沙棠許久沒跟同齡姑娘閑聊,一時間興緻大發,将那婦人說與他們的故事,添油加醋告訴吳曉月。
吳曉月越聽越驚,越聽越緊張,連手裡的絹帕都揉皺了。她左顧右盼許久,猶豫後終于道:“你将頭低下來,我說與你聽。”
李沙棠就等着這一刻,她連忙将頭低下來,正準備聽怪志奇聞,有道聲音卻忽然在她耳邊爆開。
“報!肖大俠在客棧自殺了!”
盧元芳猛地站起,高聲道:“你再說一遍?誰自殺了?”
“肖大俠在客棧自殺了!”那人聲音铿锵有力,絲毫未變。
李沙棠驚訝看去,就見那校尉單膝跪地,看其氣勢和長相,應是隴右或漠北跑來的募兵。
盧元芳氣得胸口發悶,他怒瞪着校尉,大步往前走,邊走邊吼道:“要是蕭夫人氣出個事來,我唯你是問!”
李沙棠終于想起,這校尉就是天天守在客棧門口的那位,想來他是受着中原人的排擠,才會幹這些費力不讨好的事。
*
近日空蕩的客棧,此刻門前又圍滿了府兵,還有無數聽聞動靜的好事人,在門口東張西望着。
盧元芳命底下人驅趕百姓,這才撩起衣袍,大步走了進去。他一進去就見着靠在椅子上,面色發白、直出冷汗的病弱婦人。
店主人站在母親身後,給母親一口又一口地喂着熱茶。他滿臉茫然,眼裡是悲到極緻的麻木。
李沙棠偶然與他對視上,心裡忽然一悸,一股同樣的痛意從心底蔓延,纏得她呼吸艱澀。
周圍的人們大都去案發現場了,剩下的幾位要員也圍在蕭夫人身邊,絮絮叨叨以作關心,倒無人察覺李沙棠的異樣。
她怔怔站着,眼神凝視着那位病苦的婦人,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暗,直到一根糖葫蘆的出現。
李沙棠一愣,她緩緩移過目光,就見崔杜衡舉着一根顔色鮮豔的糖葫蘆,笑眯眯地遞給她。
“吃吧,我前幾日就見你盯着那個糖葫蘆了。”崔杜衡見李沙棠發愣,一把将糖葫蘆塞進李沙棠手裡,叫她趕緊吃。
李沙棠默默地咬着糖皮,甜絲絲的糖塊在她嘴裡咔哧咔哧地碎開,酸甜的山楂随後增味,讓她的心情明快幾分。
“謝謝你。”李沙棠咬了三個果子後,終于開口道。
崔杜衡忍不住揉揉她的腦袋,他第一次沒有犯賤,反而認真道:“别難過了,逝者已逝,她見着你為她難過,也會走不安心的。”
“她才不會因為我而傷心......”李沙棠下意識還嘴,卻在脫口而出的一瞬間,淚如雨下。
崔杜衡默默地遞出絹帕,待李沙棠囫囵擦過,恢複幾分後,這才帶着她往蕭夫人那裡走去。
他正走着,視線就與蕭夫人對上。
蕭夫人痛苦地喘息着,看他的視線卻格外複雜。
崔杜衡一怔,他還沒回過神來,高曉曼就領着府兵,一下沖到李沙棠面前,拿着一個物件對李沙棠焦急問道:“這是不是你丢失的那個玉佛?”
李沙棠凝神看去,隻見一個白玉彌勒佛戴着一圈白玉佛珠,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這是母親送與她的八歲生辰禮!正是朱茂才偷走的那個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