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千金将食盒塞進李沙棠懷裡,笑容松快明麗,“這是小廚房剛做的,李妹妹記着趁熱吃。”
李沙棠暈暈乎乎地點頭,就見縣令千金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轉身輕快地走了。
她盯着手頭的食盒,嘴角抽了抽,方才的微妙情緒瞬間消失,轉而幸災樂禍起來。
他崔三的名号也不是萬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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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杜衡正在皺眉思考着清早得來的消息,他試圖将蕭夫人、客棧主人和死去的道士連成一條線,卻發現怎麼都對不上。
他正想着,門檻處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猛地擡頭看去。
隻見李沙棠穿着朱紅胡服,腰配玉帶、頭戴蓮花冠,整個人如同一株昂揚向上的小樹苗,端得是神采飛揚、驕傲挺拔。
崔杜衡一時看愣了去,許久後才緩過神,揚眉笑道:“你這般穿着走過來,一時讓我覺着你長大了。”
李沙棠氣勢洶洶地把食盒放在桌上,随後坐在崔杜衡一旁,不屑道:“你不就比我大三歲,也好意思用種語氣跟我說話。”
“我這是在誇你。”
李沙棠一開口,崔杜衡心底的那股别扭勁兒瞬間下去,他轉而哼笑道:“讓我來看看,你給我帶什麼好東西吃了......”
隻見食盒兩層裡,一層放着櫻桃饆饠,一層放着櫻桃煎。産櫻桃的季節早已過去,現時節的櫻桃極為難得,更何況......
崔杜衡眼神微妙地盯着兩樣吃食,“這是你做的?”
李沙棠嗤笑道:“你也想太美了!這是縣令家的千金給我的,說是她阿娘要她送的。”
崔杜衡松了口氣,他轉而把吃食推給李沙棠,“你吃吧,我不愛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
在本朝,女子送男子櫻桃饆饠和櫻桃煎代表着愛意。這要真是李沙棠做的,崔杜衡不敢保證他還能如約把李沙棠送到青州。
李沙棠照舊嘲笑他沒眼光,随即樂滋滋地吃了起來。
他不愛吃沒關系,她愛吃!
崔杜衡敲着桌面,待李沙棠吃的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客棧解封了,咱們待會兒去看看。”
想了想,崔杜衡又道:“記得帶上你的刀。”
那把刀雖然是他侍衛的,但李沙棠搶了後就成她的了。崔杜衡倒也沒反對,隻是又給侍衛默默配了把新刀。
李沙棠抹了抹嘴巴,懶洋洋地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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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元芳跨過門檻時,又着意看了眼門檻上的黑色标記。
那一團黑色乍一看像污漬,細看卻會發現内裡的玄妙,那其實是頭站在圓月裡的狼。
盧元芳擔任泸州刺史多年,近五年來頻頻發現這個标記。這标記所在的位置千奇百怪,有記在桌子上的,有标在浴桶裡的,更有甚者,還畫在花娘身上!
盧元芳就是從花娘案裡知道這标記的用途。
那時他剛坐穩泸州刺史的位置,還沒得意幾日,底下就出了弄丢軍饷的大亂子,丢的還是李節度使的軍饷!
他厚着臉皮,仗着盧家跟王家世代姻親的關系,求着李節度使手下留情。
世人皆知李節度使是王家的好女婿,得知他是盧家人後,李節度使果真沒有追究責任,隻叫他快點破案,然後讓他在一個月内集齊所需軍饷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李節度使說他自己想辦法。
盧元芳得了寬赦,自然更加賣命地查案。那段時日他戰戰兢兢,每日廢寝忘食,就為了保住頭頂上的烏紗帽。
就在他從陸家手底調來軍饷後,案件也有了重大突破,兩個關鍵嫌疑人先後去了泸州一個著名的花樓裡,點了同一個花娘。
盧元芳親自去花樓捉拿花娘。
那花娘哭得淚眼婆娑,她說她什麼都不知道,第一個客人說要與她玩情趣,于是在她身上畫了這個花紋。這墨水似乎是特質的,一直到第二個月,墨水都沒消。
她惶恐地接待了第二個客人,令她意外的是,這客人誇她身上的花紋好看,她也逐漸接受了這個花紋,這個花紋還一度成為她的特色。
卻不曾想,這個花紋最後成了她的催命符。
“夫人身體如何了?”盧元芳收回思緒,轉而看向客棧内端坐的一位女子。
她美鬓如雲、青衫羅裙,收袖端坐時宛若一位大家閨秀,可又多了幾分扶風弱柳的芊芊病态。她旁邊還坐着一位壯漢,此刻正扶着她,小心輕柔地喂着茶水。
蕭夫人靠在夫君懷裡,聞言輕輕擡眉,淡笑道:“老樣子,倒是盧刺史,好久不見卻風采依舊啊。”
“确實風采依舊,偌大的客棧說封就封,官老爺就是威風!”一位白衣女刀客坐在蕭夫人對面,斜睨着盧元芳。
盧元芳苦笑不已,他封客棧時哪想到這位姑奶奶也在,她跟蕭夫人可不一樣,蕭夫人明理大方,她卻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饒人。
“高姑娘謬贊了。”盧元芳隻得讨饒。
高曉雯冷哼一聲,在蕭夫人勸阻的眼神下,恨恨閉嘴。
“盧刺史封我兒客棧,想必是有緣由的。”蕭夫人抿着夫君倒的茶,淡聲道。
盧元芳放下茶盞,擰眉苦思。
他追查這個标記好幾年了,每到關鍵時候,嫌疑人就會死掉。他嚴重懷疑身邊有探子,是以不敢全盤告知蕭夫人。可蕭夫人乃朝堂與江湖的中間人,得罪她顯然不是一件好事。
蕭夫人也不急,就這麼慢悠悠地喝着茶。她身後的夫君孔武有力,一雙虎眸穩穩地盯着盧元芳,平靜中自帶幾分威嚴。
許久後,盧元芳松開眉頭,又笑道:“蕭夫人有所不知,貴客棧的門檻上,有一道南蠻接頭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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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杜衡和李沙棠到的時候,客棧内剛好走完一批住客。此時大堂内沒幾個人,店主人親自當起了掌櫃的。
“小姑娘,你會耍雁翎刀不?”店主人把他們的涼拌鹵牛肉送上來後,也不急着離開,反而啧啧打量着李沙棠。
李沙棠撇撇嘴,随後腰刀出鞘,下一秒,她的刀已經抵在店主人粗壯的脖頸旁了。
店主人絲毫不懼,反而好奇地撇過頭,用手捏了捏這把雁翎刀,随後嫌棄道:“這刀不行,你身手靈活,這把刀重了些,影響你發揮了。”
李沙棠冷冷地收回腰刀,眼裡有些憋悶。她也想要把好刀,可惜她現在唯一看中的刀,此刻正别在别人身上。
店主人絲毫不見外,拉着把椅子就坐下。他瞥過靜靜端坐的崔杜衡,眼珠子一轉,笑道:“小姑娘,你要不離開這小少爺,拜我高姑姑為師?我看你倆是一個路數,你跟着她,肯定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