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棠不太想理崔杜衡,她斜睨着他,冷嗤道:“阿娘說我過幾年就懂了,我現在不就懂了嗎?”
崔杜衡“哦”了聲,随後面色平靜、同手同腳地喝起了羹湯。
趙管家默默地離開,去計劃搜羅接下來幾天的物資了。
*
趙管家離開後沒多久,客棧外忽然圍了兩排弓兵。他們面色森冷地盯着客棧,一行官員從中間緩緩走進,為首那位長須士人一身襕袍,他身邊緊跟着一位面色恭敬的青袍官員。
那士人本來面帶愉色,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客棧牌匾。
“純金的牌匾,這可少見。”
青袍官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臉色,奉承道:“都是知府治理有方,這些黔首才能安居樂業。”
泸州刺史盧元芳笑着搖頭:“子成莫要奉承了......”
盧元芳話還沒說完,眼睛卻不經意掃過門檻。他霎時間變了臉色,喝道:“來人!将這客棧給本官圍了!沒本官的命令,誰也不得出入!”
*
“悅來客棧”被封了好幾天,出入客棧的糧食被府兵層層把控,每日供應的吃食極為有限。
這一日兩日不吃飽還好,可三四天過去了,這官府眼見着還沒進展,那些江湖人士卻快餓瘋了。他們武功高、氣力大,每日耗食本就比旁人更多。但官府有意餓着他們,每日隻供應正常人的食宿,不肯再多一點。
人總有氣性,更何況是刀尖舔血的江湖人?于是乎,在他們又一次搶奪食物時,一把重刀終究砍向了門外嚴守的府兵,雙方立時混戰起來。
又一次躲過客棧上橫飛的斷臂後,李沙棠盯着碗裡明晃晃的血迹,心态徹底崩了。
她拎着腰刀,氣勢洶洶地往前走着,眼看着就要加入混戰隊伍,卻被崔杜衡一把攔住了。
“幹嘛!”李沙棠沒好氣地瞪了崔杜衡一眼,她不像崔杜衡那樣病體沉疴,她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每日食量也不小,現在被這般餓着,再是聖人也接受無能。
崔杜衡沒講話,隻示意她往門口看去。
李沙棠忍住内心的戾氣,耐着性子跳過混戰的人群,轉瞬看見一抹白色的高挑身影。
正是那日的女刀客。
李沙棠對她的印象很深,第一是她很符合李沙棠對江湖女俠“大雪滿弓刀”的幻想,第二就是那把刀。
阿爹曾在兒時與她講過一個帶刀将軍,那位将軍有一把血槽數條且槽形怪異的雁翎刀,乃舉世罕見的奇刀。
他曾憑着這把刀在敵軍殺了個七進七出,用敵軍首領的頭顱,換來衆人求之不得的高官厚祿。隻可惜,随着那位将軍的死去,那把雁翎刀也随之消失了。
而如今,這位女刀客腰上的雁翎刀,與阿爹口中描述的那把奇刀,幾乎有着一模一樣的特性!
李沙棠又被這把雁翎刀晃了眼,她收斂了心神,再次眯眼看去,隻見那位女刀客對着客棧外的府兵出示了一個雕镂玉佩,上面似乎刻着把金刀。
她凝神瞧着這玉佩,竟覺着有幾分熟悉。
可惜那女刀客立馬收回玉佩,沒多久後,一個青袍官員小跑過來,那些府兵就放她走了。
“看清了嗎?”崔杜衡幽幽問道。
李沙棠點點頭,她收回腰刀,視線在崔杜衡青白的臉色上打了個轉兒,随後燦然一笑。
“兄長,阿妹的自由就交給你了!”
*
他們一行人為擺脫客棧的限制,不得不讓一人自曝身份。李沙棠肯定不能暴露,她還不想被抓去永安,那便隻能犧牲崔杜衡。他們剛好借此逃出客棧,還能順道補給物資。
李沙棠的算盤打得好,她猜測崔杜衡肯定有點身份,畢竟他知曉她的真實身份後也能泰然處之,甚至不計較她初見時的欺瞞,這曾讓她大為感動。
可李沙棠屬實沒想到,崔杜衡竟然是清河崔氏的三公子!
清河崔氏乃永安五大姓之一,崔氏現任家主崔良玉受聖上重視,擔任尚書右仆射一職。現今尚書令懸空,右仆射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從二品大員,崔杜衡得父輩蒙蔭,自也是永安城内頂頂尊貴的主兒。
由于他的身份過于高貴,泸州刺史盧元芳還是他不知隔了幾輩的堂叔。這一群人硬要他們留宿幾天,美其名曰“待客之道”。
這差點沒把李沙棠嘔死。
趁着婢女離開寝居,李沙棠趕忙翻窗逃出,小心翼翼地溜進崔杜衡的居所。
崔杜衡忽悠完那群老東西,一口茶剛灌下,轉身就見到神出鬼沒的李沙棠。
他雙眼圓瞪,盯着面容半隐在陰影處的李沙棠,吓得嗆聲不止,差點引來門口值守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