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杜衡眼見着要坐不住了,李沙棠一把按住他的手。她一邊使勁兒按着,一邊轉移話題:“我聽說整個杏花巷都在開賞花宴,怎麼就這處人最多啊?”
那豔麗女子捧着千頭菊,歎息道:“芳菲姐姐這處有着朱别駕送的千頭菊,可稀罕了!大家夥兒都是窮人家出生,哪見過這等好物?這不就紛紛跑來看熱鬧了?”
朱别駕。
李沙棠在心底咀嚼着這三個字。
她知道這個人,這個叔叔小時候教過她騎馬,她一度很喜歡他。
這盆花她也知道,阿娘生前喜歡養些奇花異草,這就是其中一盆。
李沙棠正出神着,她手底下忽然有東西劇烈掙紮。她下意識加大了力氣,卻聽見身旁那人一聲輕哼。
她讪讪收回手,身後的視線猶如實質,在她身上狠狠戳着。
兩人正鬧着,那豔麗女子還在繼續說:“......更何況,芳菲姐姐還準備給我們看一件大寶貝!”
“什麼寶貝?”李沙棠随口接道。
“一個價值連城的金镯子,”豔麗女子眯眼笑着,臉上的神情有些夢幻,“那上面鑲嵌了很多寶石,其中最大的那顆是西域特産的天寶石。”
李沙棠心底徒然荒了一角,四周隐隐模糊起來,周遭鬧哄哄的,吵得她腦袋嗡嗡疼。
“走吧。”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清潤嗓音徒然落下,恰似雨後逢甘露。
“我說家裡有事,便提前離開了,你也不必擔心她們懷疑......”
李沙棠擡眼望去,隻見崔杜衡拉着她的袖子,疾步往前走着。她目光愣愣落在他身上,他側臉清冷,隔着衣袖傳來的溫度卻很溫暖。
崔杜衡一直絮絮叨着,卻久不見李沙棠講話。
他餘光瞥過李沙棠,就見她一直愣愣盯着他。
他迅速收回視線,嘴裡的念叨慢慢停下來,墨發下的耳朵卻悄悄紅了。
一棵粗壯的銀杏樹屹立在前頭,金黃色的葉片迎風招展。
李沙棠盯着崔杜衡稍稍露出來的耳朵尖,唇角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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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陽鎮今日大喜,秦州别駕朱茂才回了名陽鎮,樂颠颠地辦起了娶妾大宴。
按說娶妾辦宴可不是件風雅事,這朱茂才好歹是個舉人出身,怎會辦這讓人口誅筆伐的事情?
這裡面又有來頭了。
雖說娶妾辦宴着實丢人,奈何這裡是民風彪悍的隴右,這朱茂才又是李節度使手底下的一員大将。
可以說,秦州刺史不過是個擺設,他朱别駕才是秦州的實際掌權人。是以,來參加婚宴的賓客絡繹不絕,名陽鎮擠滿了各色的華麗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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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穿這種顔色的衣裙了。”李沙棠捏着袖擺,老老實實地坐在馬車裡,渾身寫滿了不自在。
崔杜衡打量着李沙棠,她穿着身杏黃襦裙,配着嫩綠對襟衫,本是嬌俏活潑的打扮,給她生生穿出幾分飒氣。
“你不适合這種顔色。”崔杜衡搖搖頭,那被世家浸泡久了的毛病又出來了,“穿這種嫩色,還要把你的眉毛畫淡些,最好描成彎月眉那樣......”
“煩死了,你怎麼比我阿娘還能碎叨!”李沙棠捂着耳朵,滿臉痛苦。
她來這一趟,本就是極力克制心中的戾氣才勉強答應的。
那安家娘子沒有死,她昨日見着她自小帶着的金镯子,這才敢确認的。
安家娘子還是她晴姑姑的弟子,後頭還是朱茂才的妾室。她不想知道這裡有沒有晴姑姑的推波助瀾,她隻知道,這種種迹象、種種證據都指向朱茂才。
李沙棠隻要一想到朱茂才就是那個綁了她,還給敵軍傳遞情報的叛徒,她就恨得牙癢癢,隻想将他一刀剁了。
她能參加這朱賊的婚宴,算給了他面子了,還要求她多重視?
想都别想!
崔杜衡都習慣這個暴脾氣了,他搖搖頭,隻道:“你開心就好。”
李沙棠聽了這話,反倒别扭地坐直了身體。
崔杜衡餘光瞧着,唇角輕微地揚了下。
李沙棠和崔杜衡就混在彙陽縣的馬車裡,慢慢悠悠地随着各色馬車走進了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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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于飛,龍脈蜿蜒中梁;鸾鳳和鳴,洞天聽說六祖......”
高台上,贊者激情附詞。
李沙棠混在賓客席裡,一邊嗑着瓜子,一邊四處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