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潮汐帶來了污染源,自白色皇帝時期開始,便一直壓縮着人類的生存空間。
馬普茲科學院試圖将這種污染控制在固定範圍内,這一做法已經初見成效。
近百年來,人類在宜居星域穩定地生活,聯邦和沙瑪努帝國分隔星域兩側。
直到三年前的卡姆蘭戰役,第五軍的王牌金烏艦隊在艦隊長的指揮下,如同患上失心瘋一般,選擇集體叛變聯邦。這群麻煩的家夥毫無征兆地背刺第三軍,卻随即被第三軍當場反殺。
然而矗立百年的邊境防線一夕之間已被擊潰,異種潮汐直接推進到宜居星域,造成大量民衆死亡。
更令人擔憂的是,第五軍同第三軍交戰時,附近星域内的小型阿卡夏裂隙被一并撕裂,徹底進入暴亂期,直至一年後完全坍塌。
這一變化,令曾經繁榮的卡姆蘭星域幾乎變成一片墳墓。
人們給那裡起了個外号:群星墓場。
金烏艦隊在三年前全軍覆沒,除了那活蹦亂跳滿宇宙到處逃竄的前任艦隊長。
之所以是前任艦隊長,是因為聯邦在慘劇發生後便褫奪了對方的一切職權和頭銜。
但偏偏有些人即便失去了一隻眼睛一條腿,也能像條泥沼魚那樣在宇宙的泥潭裡鑽來鑽去、滑不丢手。
獵犬監判隊的成員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迅速地清點出了大半個貨艙。
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差不多一比一。
還活着的人很多因為缺氧而陷入半昏迷狀态,也有一些因為驚恐試圖逃竄,無一例外地被獵犬隊員一腳踹倒。
不屠殺平民,是他們的隊長給整隊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線扯起的最後一道防護欄。
領隊的動作更加迅速,他不需要借助黑盒子對目标人物進行解析,在識破僞裝方面他有着近乎直覺的天賦,當他的手從每一名活人或者屍體上拂過,便在同一時間迅速做出判斷。
當他再一次彎下腰,将壓在幾個人身上的一名瘦弱男子挪開時,下方露出的人令他的動作頓了一瞬。
被壓在下方的是幾名兒童和青少年。
有大有小,最大的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歲,小的甚至像個豆芽菜那樣蜷縮成一團。
領隊伸手試探了一下最小的那名孩子,覆蓋指尖的臂甲在貼近對方臉頰和脖頸時,沒有給出任何生命反應。
當他将那名孩子托起來時,扯動了另一名青少年的身體。
被埋在肢體最深處,一些黯淡的金色頭發滑落。一位少女原本牢牢地将那名孩子保護在懷中,随着孩子的屍體被拉扯,少女的整張臉暴露在空氣中。
領隊的動作停下。
他将已經死去的孩子放在地上,又蹲下身半屈着膝把陷入昏迷中的女孩從屍體堆裡抱起來。
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像每一個不該出現在走私船上的孩子一樣年輕。
原本美麗的金發看起來亂糟糟髒兮兮的。
而獵犬監判隊的其他隊員已經檢查完了别的貨物,他們聚攏在隊長周圍,等待下一步指示。
領隊盯着幾名兒童的臉看了一會,在停頓了很長時間後,最終懷抱少女站起身。
“把所有存活的平民搬去随行艦,然後在路過最近的宜居星系的時候把他們放下去,讓當地部門進行登記安置。”
他——她說。
随着話語回蕩在貨艙中,原本覆蓋住領隊面部的外骨骼裝甲回撤,露出了面甲下方的面容。
那是一名高大的女性。
二十後半接近三十的年紀,眼窩深邃,鼻梁的線條高挺而剛硬,沒什麼女性特質,勉強可以歸類到英俊的類型中去,看起來沉默又不好惹。
塔娜·馬普茲,收養她的科學院過于滿意這隻沉默的獵犬,甚至把馬普茲作為姓氏送給這個擊敗了所有競争者、摘下獵犬監判隊隊長桂冠的女人。
他們期待自己的獵犬在發現兔子或者叛逃者時,發出汪汪的叫聲。
在第一次執行完任務返回首都星後,面無表情的小狗們被熱情的居民圍住,孩子們的手臂遞來鮮花,别在他們的衣襟上。
而現在,她抱着昏迷的平民離開貨艙,穿過那些走私船走廊的僞窗體,身後是緊緊跟随的隊員。
塔娜·馬普茲看了一眼顯示外部景色的投屏。
虛拟的映射展現出真實到令人反胃的景象,宣告這一次任務的失敗,也宣告他們所身處的位置。
小玫瑰星域。
一個以她的幸運花命名的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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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小玫瑰星域不遠處的沙瑪努帝國邊界,S713星球也迎來了自己的特殊訪客。
循着蠢蠢欲動的污染源氣息,一些更為不詳的存在悄無聲息地覆蓋了這顆不大不小的黑市星球。
它跨越宇宙的長河,一路走一路吞噬和它同出一源的潮汐與生命體,在享用了好幾頓盡興的自助餐之後,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那樣于S713的萬米高空降臨,舒展的肢體将這顆暗淡無光的星球收入懷中。
那初具意識雛形的、殘缺的混沌之物,在脫離了宇宙的子/宮、順着阿卡夏之眼的縫隙踏上地表後,正蹒跚着嘗試邁出新生後踩在大地上的第一步。
祂支離破碎,卻憑借本能追逐着污染源甘甜的氣味,将觸肢末端深深地紮埋入這顆星球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