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書昭病了。
從聽到傅淮之回來的消息開始,他一直壓抑緊繃的身體終于撐不住了。
晚上睡着以後就開始高熱,說胡話。
整整三天,賀書昭一直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态。
他腦子混混沌沌,連手也擡不起來,隐約隻感受到身邊有個人一直在照顧自己。
那人用溫熱的毛巾擦過自己的額頭,輕柔地給自己喂食,還會握住自己不安晃動的手,讓他不至于繼續在未知裡沉淪。
等到賀書昭清醒過來,看見就是趴在自己床邊睡着的顧棠。
賀書昭自己隻像是睡了一覺的功夫,顧棠卻連胡渣都長了出來,眼底也是泛着青色。
視線向下看去,賀書昭發現自己的手還被顧棠牢牢地握着。
顧棠的手很大,整個把賀書昭的手包裹了起來,不留一絲餘地。
賀書昭皺了皺眉,剛準備把手抽出來,顧棠也醒了。
顧棠清醒得很快,分明還是迷蒙的眼神,在看到賀書昭的那一刻,已然清明。
“三爺你醒了?身體還難受嗎?”
賀書昭嫌棄地看着兩人相握的手,“松開。”
顧棠神情一滞,視線往下看去,這才明白賀書昭說的什麼,連忙放開了手。
賀書昭揉了揉手腕,眉頭微蹙。
顧棠心中微澀,起身把窗簾拉開,窗外陽光和煦,風光大好。
已經是快秋天的季節,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
溫暖的風吹進房間,把賀書昭這三天的沉郁和病氣也吹散了不少。
賀書昭掀開被子走下床,窗外大團的暗綠色枝葉輕輕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音。
天空藍得像水洗過似的,幹淨澄澈。
賀書昭輕吐一口氣,“出去走走吧。”
賀書昭沒讓顧棠開車,隻随意換了身衣服便出去了。
許是今天的天氣實在太好,長街上格外熱鬧,嬉戲打鬧的小孩跑跳而過,帶起一陣歡聲笑語。
“三爺小心。”
顧棠眼疾手快地拉過賀書昭,以免他被人絆倒。
隻是動作太過親昵,顧棠一手扶着賀書昭的手臂,一手摟在賀書昭的腰間的手,以強硬的力道,把人帶了過來。
但是很快,顧棠就松開了手,跟在賀書昭半步後的位置。
想起醒來的顧棠緊握着自己的手,賀書昭心頭升起抹怪異的感覺,還來不及探索,便被一隻小手抓住了衣袖。
“哥哥。”
賀書昭低頭看去,是一個戴着破舊氈帽,衣衫泛白的小男孩。
賀書昭挑了挑眉,很快認出來這是當初的賣報童。
不過他現在身上并沒有背着報紙,隻是眨着一雙大眼睛,帶着欣喜的神情,仿佛很開心能看到賀書昭。
賀書昭被這眼神看得莫名心頭一軟,牽着小報童的手揚起淺笑。
“你怎麼在這裡?”
小報童露出個乖巧的笑,“今天的報紙賣完啦,我正準備回家,就看到哥哥了。”
“這麼快就賣完了?”現在還不到正午時分,上百份報紙已經賣空,賀書昭揉了揉小報童的頭,“你真厲害。”
“不是我一個人,是阿豪哥哥幫我一起賣的。”
阿豪。
是那個車夫。
賀書昭心頭閃過那個高大沉默的男人,眼前的小報童實在可愛,叫賀書昭升起了逗弄的心思。
“今天的報紙我還沒看。”
小報童頓時瞪大了眼睛,緊張地捏着袖子,又聽賀書昭問:“你知道今天有哪些内容嗎?說給我聽聽。”
“我知道!”小報童雀躍地舉起手,他雖然不識字,但今天也聽不少人提起過。
“廣和戲園今天請了很厲害的人,有好多人都去聽戲!”
說罷不見賀書昭說話,小報童又輕輕地扯了下賀書昭的衣袖。
“哥哥。”
“嗯?”
小報童仰着頭,又大又亮的眼睛眨巴着,“以後我會每天給哥哥留一份報紙的。”
賀書昭勾唇笑笑,輕捏了下小報童的臉,“快回去吧。”
小報童的身影跑跳着進了人群,又回過頭用力地沖賀書昭揮了揮手,看見賀書昭同樣揮手回應,這才消失在人潮中。
“三爺。”
顧棠的聲音忽然響起,帶着一絲低沉,“阿豪是誰?”
賀書昭幾乎以為聽錯了,回眸看去,顧棠身形挺拔,站在陽光下,不遮不掩,黑白分明的眼睛沉靜如水。
哪有方才半分低沉陰郁?
賀書昭還是不悅地皺起眉,“你在質問我?”
“最近的事太多,我擔心三爺。”
顧棠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把賀書昭的不悅給沖淡了不少,他停頓半晌,才說道:“你見過的,那個車夫。”
果然是他。
顧棠垂下眼眸,神色莫名。
“走吧。”賀書昭已經邁開了步子,“我們也去廣和戲園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