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有些怔住,他垂下眼,卻不知該如何回話。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當對方變成了一位手無寸鐵的可憐老人,顧棠心中的秤便已經歪向了更脆弱的那一方。
吳海華會怎麼對那位老人家,會殺了他嗎?
賀書昭看顧棠像根棍子樣杵着,李複山的事加上這件小意外,讓他心中更加燥悶。
“顧棠,愣着做什麼,還不上來開車! ”
路旁的街景迅速地向後退去,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話地回到了公館。
正在院子收拾的忠叔一見這情形,忙關心道:“三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賀書昭邊走邊道:“今天吃飯的時候遇到了李複山,車也被個不長眼的撞了。”
話音剛落,賀書昭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顧棠,“你還在這做什麼?”
顧棠一怔,尚未明白賀書昭話中的意思,忠叔已經開了口,“既然三爺說車子撞壞了,你送三爺回來後,還不快去把車送去修好再回來。”
顧棠這才反應過來,捏着手中的鑰匙,終是忍不住擡眸看向賀書昭,卻發現賀書昭已經一前一後跟忠叔往客廳走去。
“三爺撞車了?身上有沒有受傷的地方?”
賀書昭搖搖頭,“撞我的是個糟老頭子,能有什麼能耐,人讓我吳海華帶走了。”
忠叔這才放下心,“三爺沒事就好。”
“對了。”忠叔突然想起一件事,“李複山來了通電話,說三爺傷了他,要三爺您去看望他。”
“呵……”賀書昭氣笑了,“他以為他點戲子嗎,還要我去看他,以後他再打電話來也不用再告訴我。”
忠叔點頭回應:“是。”
門外響起了汽車發動的聲音,忠叔不禁轉頭望去,正看見顧棠開着車離去,再一回過頭,卻發現賀書昭臉上露出一副得逞笑容的表情。
“有什麼想說的嗎?忠叔。”
忠叔笑着無奈地搖搖頭,“三爺,顧棠犯了傻,倒讓你來取笑我這個老頭了。”
賀書昭想了想,收斂起笑意,道:“犯傻有,聰明嘛,也有。”
“那三爺就再看看?”
賀書昭點點頭,“再看看。”
修車的地方離公館有段距離,等到顧棠走回來,天已經徹底黑了。
更不巧的是,路上還突然下了暴雨,顧棠發尖上滴着水,一身濕淋淋地能擰出不少水來。
忠叔睡得淺,早被雨滴噼啪的聲音驚醒,剛披着衣服出來,就看見顧棠拿着擰幹後的上衣擦着頭發。
忠叔快步走過去,半是心疼半是責備道:“拿這個擦頭發有什麼用,還不快去洗個熱水澡。”
顧棠一邊脫下鞋子一邊道:“不先把身上的雨水擦幹,會弄髒了公館。”
“行了行了,一會再收拾,快去洗澡吧,洗完我去給你泡杯熱茶來。”
顧棠鼻子一酸,顫聲道:“忠叔,謝謝您。”
熱氣騰騰的浴室裡,顧棠一手撐在牆上,一手抹了把臉,他低着頭,任由源源不斷的水流從他的頭上滑落。
這一路上,乃至現在,他都不斷地想起白天那位撞車的老人家。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顧棠垂着眼,站起身來,走出白霧茫茫的浴室,取下牆上的浴巾,胡亂地擦拭着頭發。
顧棠來到客廳,正看到忠叔端着杯熱茶出來。
“你出來得剛剛好,來,喝了吧。”
顧棠接過茶,輕輕地吹散熱氣,慢慢地飲了起來。
外面的雨還在傾盆而下,噼裡啪啦澆在地上,像成串的彈珠裂開了似的。
忠叔慈愛地看着顧棠喝茶,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顧棠回來時的狀态太過明顯,哪怕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可現在還能若無其事地喝茶,叫忠叔都有點拿不定了。
“顧棠,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顧棠擡起頭,回以忠叔一個安心的笑,“忠叔,我沒有什麼心事。”
“那可是你跟三爺發生了什麼?我看三爺今天也不太開心。”
顧棠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覺得收緊,又慢慢地松開來,同樣微笑回答道:“忠叔,我和三爺很好……”
說着,顧棠似乎還在回憶今日種種:“三爺帶我去了個大飯店吃飯,那裡的飯菜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
“那就好。”話已至此,忠叔也不好再問些什麼,隻拍拍顧棠的肩道:“以後你有什麼想說的話,都可以跟忠叔說,知道嗎?”
顧棠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我還真有件事想問問忠叔。”
“你說。”
“林黛玉,是誰?”
忠叔還沒來得及答話,突然間“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将整片天空照亮,短暫的白晝後,又在頃刻間變的黑墨濃稠。
“啊……!”
二樓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忠叔心中一緊,剛站起身,顧棠已經丢開了茶杯,不顧熱水灑在自己身上,飛速地沖向了二樓。
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