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難得出來一次幹這輕松活,又想着方維一向是個好說話的性子,賠着笑臉道:“方哥,你也知道我家媳婦懷孕了,孕吐得厲害,就想喝口這冰梅果汁,這正好碰上了,我能不能去買上一杯?”
方維卻笑笑不說話,眼看那小販越走越遠,手下心中也打起了鼓,方維才終于開了金口:“去吧,這小事我還能攔着你不成?”
手下大松一口氣,趕忙往前跑過了街頭,才追上了小販。
方維站在原地,半晌掏出根煙,“呲啦”一聲點燃,他的臉籠罩在煙霧下,模糊不清。
賀書昭這些天沒出門,卻有人找上了他,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許琰最不喜的喬安安。
顧棠見賀書昭換好衣服要出門,許琰這幾天又被賀書昭派出去幹活,忙問要不要自己陪着一同去。
賀書昭去見喬安安連顧棠都不帶,又怎麼會帶着顧棠,自然是拒絕了,隻剩下顧棠沮喪地留在公館。
出了公館,賀書昭環顧一周,不遠處幾名車夫在邊聊天打趣等着客人。
其中一名年輕車夫穿着白色坎肩,脖子上挂着條同樣白色的汗巾,微微垂下頭,沉默地站在黃包車旁。
賀書昭走到那年輕車夫前,才發現這車夫臉上一道突起的褐色疤痕,有些地方還帶着血色,顯然是剛愈合不久。
這道疤痕自上而下,幾乎将他的臉一分為二,顯得猙獰可怕。
賀書昭收回視線,對上車夫同樣沉默的眼,“走不走?”
一旁無所事事的老油條車夫起哄道:“阿豪,大生意來了,這可是賀三爺光臨!”
車夫阿豪沒理會旁人,“客人要去哪?”
賀書昭坐上車,惜字如金地說出地點,車夫阿豪賣力地拉起車跑了起來。
燈光暧昧的房間内,喬安安靠着賀書昭就貼了過來,聲音嬌得能掐出水來,“三爺,你都好些日子沒來了,要不是我找你,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賀書昭無奈地歎口氣,拂開了喬安安的手,“安安,我最近有事要忙。”
“不就是對付唐晉的事。”喬安安被推開,也不惱,“我就是怨你,這都不找我。”
明明是情人調情般的小樂趣,賀書昭卻無動于衷,“安安,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
“可我想為你做些什麼。”喬安安直勾勾地看着賀書昭,大膽又熱烈地訴說着,“你知道的,我喜歡你。”
賀書昭又歎了口氣,每每喬安安說這些,他除了歎氣,實在想不出其他的應對方法,一點沒有在商會時的果決狠斷。
“好啦好啦,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
喬安安嘟了嘟嘴,又笑着給賀書昭看自己最新做的頭發。
“你看我這個頭發,燙得好不好看?”
賀書昭好像看不見喬安安的嬌媚,反問道:“安安,我上次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一聽這話,喬安安就故作生氣地背過身去。
“我不走,你替我贖身,就是想讓我離開平津,好眼不見心不煩對不對?我才不走。”
良久,身後都沒有任何動靜傳來,喬安安有些慌地轉過去,卻聽見賀書昭說:“安安,我還是那句話,你想好了,随時都可以找我。”
喬安安心下一緊,賀書昭已經站起身,“最近平津不太平,你自己小心一點。”
“三爺!”
喬安安急切的呼喊傳來,賀書昭沒有半點停留,大步離開了這裡。
一走出大樓,賀書昭便發現車夫阿豪依舊停在樓門口,正有新的客人站在阿豪的面前,要搭黃包車。
阿豪卻搖了搖頭,拉起無人的空車,無聲的拒絕了眼前的客人。
客人沒想到還有被拒絕的一天,沒什麼好臉色地啐了口。
阿豪依舊寡言,一聲不吭地受着。
賀書昭直接走向阿豪,坐了他的黃包車。
“回去吧。”
就像一種無聲的約定般,車夫阿豪再度沉默地拉起車,載着賀書昭踏上了歸途。
黃包車穩穩地在公館前停下,賀書昭沒立刻下車,而是掏出兩塊銀元扔給了阿豪。
手中的銀元叮當作響,阿豪擡起頭,因為賣力拉車,疤痕的血色更濃烈了些,面上有些茫然,似乎沒明白賀書昭的意思。
賀書昭走下車,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眼中卻冷淡如水。
“賞你的。”
阿豪低頭看着手中閃着光澤的銀元,小心翼翼地揣在了懷中。
而對于賀書昭來說,車夫阿豪是個第二天就不會再想起的名字。
畢竟此時此刻,他全身心念着巴不得死的人,是唐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