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外頭的凍雨淅淅瀝瀝敲打着瓦檐。寒意如針般刺骨。
下了輪值的婆子們披着油布鬥篷,高一腳低一腳,匆匆從園子各處往值班房趕。
李婆子率先推開那扇半掩的門,一股裹挾着酒香的熱氣撲面而來,裡頭擲骰笑鬧聲不斷。
“可算回來了,這一夜凍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這凍雨一下,路滑難走得緊。”她一邊抱怨,一邊彎腰擰着濕透的褲腳,順手把燈籠挂在牆上。
王婆子早已從泥爐上提起黑釉瓷壺,裡面是燙好的熱酒,滿滿倒了一碗遞過去:“老姐姐快喝口暖暖,這雨下得不是時候,可别凍病了。”
李婆子換過鞋褲,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酒液順着喉嚨滑下,一股熱意自腹中升騰,身子也漸漸暖了起來,笑着說:“我就惦記着咱們這難得的樂子,除夕守夜辛苦,可得在這牌局裡找點甜頭。”
趙婆子拍了下她的手打趣:“你可悠着點,别像上次輸得底兒掉,回頭再跟老頭子打起來。”
李婆子從兜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面是幾吊錢:“不慌,我今兒個隻用賞錢,看我好好赢上一回。”
“你可别大話在前,到時候輸得底兒掉,又該喊着心口疼。”王婆子在一旁打趣,“大年三十又趕上姑娘定親,這種發利市的好年景,上哪再找去?”
衆人哄笑間,賭局熱熱鬧鬧開場了。骰子在碗裡嘩啦啦作響,赢的眉飛色舞吆喝着再開一局,輸的紅着眼叫嚷着要翻本。
王婆子正低頭專注看牌,趙婆子輕輕碰了碰她,俯在耳邊低聲道:“都說雲家是高門世家,怎的除夕了還趕着下定?三姑娘是二房嫡長女,年紀又小,這門親事定得這般不講究?”
王婆子婆子左右張望,輕聲回道:“我聽說,是雲家小公子突然得了急症,急着找門親事沖喜呢。”
趙婆子恍然大悟,“哦”了一聲,意味深長道:“我還說呢,好事終于輪到三姑娘了?”
王婆子嗤笑:“新的娘進了門,總要先替繼女好好操持一番……攀上雲家,這其中好處不知多少。你看李家的最近經手此事得意不少……她看過來了,先别說了。”
兩人立刻閉上嘴,不再言語,隻顧盯着牌骰,裝作若無其事。周圍依舊是一片酒酣耳熱的熱鬧景象。
……
喧嚣震耳 ,寒雨拂風。褚府的另一頭,一座清幽小院靜靜伫立。
聘禮一擡又一擡被擡進小院,人聲鼎沸,讓這小院也沒那麼冷清了。
三姑娘身着石榴紅百花穿蝶妝花緞襖,坐在窗前。桌上孤燈搖曳,映出她略顯稚嫩又滿是愁緒的面容。
窗外,遠處不時傳來爆竹聲,她随意翻着一本舊書,思緒卻早已飄遠。這本該是合家歡慶的時刻,可她滿心都是對未知命運的不安。
隐約間,主院傳來模糊人聲,那是家族的熱鬧,卻好似與她無關。母親早逝,她在這深宅大院中如飄萍一般。如今這突如其來的婚約,看似高門姻緣,實則更像一場難以捉摸的局。
三姑娘輕歎一聲,放下書,起身走到窗邊,望着凍雨中簌簌搖晃的紅绉紗燈籠發呆。
夜漸深,窗外爆竹聲一陣緊似一陣,密集的雨點也驅不散彌漫的磺硝味。
三姑娘放下窗扇,輕微卻急切的叩窗聲驟然響起。她渾身一僵,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靜怡表妹,是我,别怕,你在嗎?”窗外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聲音,既陌生又熟悉。
三姑娘愣了一瞬,快步沖到窗邊,緊張地推開窗棂。借着微弱光線,她看清了那張熟悉的面容。
“你是……瓒表哥!你怎麼在這兒?”三姑娘又驚又喜。
瓒表哥擡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神色焦急:“我來帶你走,沒時間解釋了,先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