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懸赧然,連忙推拒:“師弟,言重了,見外了,都是些小事,哪當得起你這般敬酒……”
“這杯酒,并非賠罪。”郎遠目光誠摯,卻道,“這一杯,是為了表達我心底長久以來對師哥的感激。”
謝懸一臉茫然,疑惑道:“感激?對我?”
他有什麼值得感激?
“當然有,而且是兩件。”郎遠緩緩道,“第一件,我要感激你當年不辭辛勞,日夜兼程,與我一同趕赴萬裡之外搭救靜怡師妹。至于這第二件麼……”
褚靜怡沒料到郎遠這般說,往昔種種湧上心頭,眼中不覺流露出感懷之情,面龐上的動容才真心幾分。
郎遠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感激是因為有你,我才有機會拜入師尊座下。這份恩情,我一直銘記于心,這杯酒,敬你!”
“啊?”謝懸徹底迷茫了。
--
随着郎遠的娓娓講述,謝懸與靜怡終于知曉了一段被歲月塵封、此前毫不知情的過往 。
“我知道不少人在背後議論我 ,說我不過是被師尊偶然救了一次,就死纏爛打、糾纏不休。師尊心懷慈悲,救下的孩子成千上萬,可偏偏隻有我,為了能拜在掌門座下,最舍得下臉面,不擇手段,功利心太重。”郎遠嘴角泛起苦笑,神色間滿是自嘲。
謝懸眼神飄忽,不敢與之對視。
“他們隻知,當年我在觀止殿外跪足三個月,才跪得師尊心生憐憫,最終答應收下我。然而,你們并不知道,算上在啟緣閣外大路邊苦守的九個月,其實我整整守了師尊一年。”
“那九個月裡,好幾次碰到師尊獨自出行,每次我都鼓足勇氣,向他訴說想拜入門下的心願 。師尊從未嘲笑過我,可每次都婉拒了。”
“直到最後一回,師尊還是拒絕了我,卻開解勸慰了一番。你們猜,他說了什麼?”
謝懸與褚靜怡對視一眼,一同搖了搖頭。
“他說:‘拜在掌門座下,不見得是好事,反倒可能麻煩不斷。孩子,别執着,去拜其他長老為師吧。你若有意,我可為你引薦。’”
“他老人家或許不曉得,恰恰是這句話,讓我拜他為師的想法愈發堅定。從那以後,每日清晨黃昏,我都會守在觀止殿外,等他出現 。”
“可我在觀止殿外足足跪了三個月,師尊卻絲毫沒有動搖的迹象。無數次我都覺得快要堅持不住了,隻能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堅持、再堅持一日,說不定就會迎來轉機。”
“終于,改變命運的轉機真的叫我等到了,那日,師尊突然派人傳話,讓我前往書房 。”
那個傍晚發生的事,烙印在十三歲少年的記憶深處,至今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一刻不忘。
素白的書房,香爐中升騰起袅袅清煙,清甜而凜冽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後來他才知道,這獨特的香味,源自滄凜山上生長的崖柏。
郎遠懷揣忐忑,腳步極輕極緩,一點點朝着前方靠近。
他渾身緊繃,深恐自己言行稍有差池,招緻這位青氲山掌權者的嫌惡,毀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但是沒有,那位高高在上之人,姿态與過往毫無二緻,神色平靜地端坐在案前。
郎遠大氣都不敢出,蹑手蹑腳走進後,甚至能看清對方臉上隐現的疲憊與無奈。
“你心意仍未變,還是執意要拜我為師?”
郎遠立即跪倒,上身前傾,雙手拜伏:“掌門,這是弟子平生所願,自始至終,心意笃甚!”
“我已有一親傳弟子,隻可惜我對他教導不夠盡心,緻使他誤入歧途 。如今,我打算找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人,與他一同修行,相互扶持。”
“不過,有件事你必須清楚,拜入我門下,往後或許會面臨諸多阻難。即便如此,還要拜我為師? ”
刹那間,郎遠心頭狂喜。
定了定神,他深深下拜:“心之所向,矢志不渝!”
……
謝懸震驚不已,他此前從不知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此刻,淚水湧上眼眶,将将下落,他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