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又呵了?
他方才是不是又呵了自己?
謝懸脫口而出:“我沒有,我不是,别瞎想!”
“嗯?”郎遠表情疑惑,“什麼?”
謝懸語塞。
一直以來他總覺得,雖然從前他與師弟形同陌路,但既然都重生了,又有共同目标,怎麼都應該能算是冰釋前嫌了。
然而,現實卻告訴他,并非如此。
表面看來,師弟事事配合,無一處不妥帖,但謝懸分明能感受到,他心中還有許多未盡之言,不曾吐露。
所以——
師弟這是對自己還有許多誤會啊!
謝懸心中郁悶!
師弟怎麼總是用老眼光看待别人呢?難道就不許人改過自新嗎?
連師弟都作如此想,那師父和師妹又是怎樣看待他呢?
謝懸頗感受傷,看着師弟疑惑的模樣,他便覺不便吐露心聲。
他心中憋屈,暗暗發誓,待來日定要讓師父、師弟和師妹對自己一舉改觀,刮目相看!
想着,謝懸修長的手指探入藥囊,稍作探尋,從中拈出一片金色樹葉。這片樹葉極為獨特,其上脈絡清晰,主脈側脈分明,即使室内光線黯淡,但樹葉表面依然閃爍着光澤,宛如一片薄薄的金箔。
将金葉夾在兩指中間,謝懸調動體内靈力,靈力從指尖湧向葉脈,然後輕輕一撚,金葉發出“簌簌”聲響,旋即化為細密的齑粉。
這些齑粉細密如金絲,全然不像尋常塵土飄揚下墜,它們有靈性般在空氣中輕盈旋動,相互牽引、環繞着,悠悠朝着殷娘子的所在飄去。
當它們湊近殷娘子時,刹那間殷娘子印堂上紅光一閃,金色齑粉像是受到無形之力的拉扯,徑直沒入了她的印堂之中。
謝懸神色凝重,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将手掌舉起,猛地朝自己百會穴用力一拍。緊接着他閉緊雙目,片刻之後,伸出手指輕輕貼在自己的印堂上,慘白的瑩霧緩緩從他雙眉之間抽離而出。
見狀郎遠暗驚,以他如今的眼界自然知道,此時謝懸施展的乃是一種極為冒險且高深的手段。
那竟要在修為還未夠的情況下,強行催逼神識離體。
神魂神識何等的嬌弱金貴,稍有不慎,便可能損害自身,甚至修行之路從此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此舉無疑是在懸崖邊行走。亦顯出謝懸神魂的強大底蘊。
然而謝懸卻敢這樣做。郎遠猜測,以他對神識的凝練與掌控程度,已遠超同修為普通修行者,
如果靈氣充足,說不定即便此刻強行突破,他也有一定底氣與把握。
回想起謝懸此前對圓喬志在必得的模樣,郎遠發覺,那些近乎胡鬧舉動的背後,竟潛藏着步步為營的缜密機心。
看任意胡為,實則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
想通此中關節,郎遠唇角逸出無聲的笑意。悠悠歲月,一逝百餘載。
回首望去,才驚覺其實并無一人能夠真的在原地駐留、止步不前。皆是被歲月的巨輪推着不斷前行,或主動,或被動地改變着、成長着。
這不,連自己都被不知不覺套進去了。想來即使沒有自己的協助,謝懸也會以己之志貫徹始終吧。
郎遠滿心感慨之際,卻見變故陡生。那道神識從謝懸印堂脫離後,隻眨眼間一股黑氣從後方迅猛沖來,猛地纏裹住瑩霧。
是魔氣!哪裡來的魔氣?
郎遠瞠目,驚駭萬分。一時不知該上前救人還是迅速遠離。
好在似乎預料到郎遠的震驚,謝懸此時還能分出心神,傳音道:“師弟,莫要驚慌。此雖看似魔氣,實是另魂之息,受我掌控的,放心放心。”
郎遠眉頭緊皺:“可會引發血脈複蘇?”
謝懸微微搖頭,又點頭道:“隻是稍稍觸動一些禁制,并無妨礙。待我處理完眼前的事,再與你細細道來。此刻信我便是。”
見謝懸言辭懇切,郎遠神色稍緩,不再多言,隻是目光不曾有片刻偏移。
謝懸不再言語,他閉目凝神,将心神全部寄托在那一縷神識中,緩緩投向殷娘子的印堂。不多時,便也沒入其中。
剛一進入殷娘子的神魂,謝懸便覺好像踏入了一片遠古混沌中,五感閉塞,隻有無盡的黑暗與死寂。
凡人不能修行,識海未開,神魂與靈覺密不可分,便是這樣的混沌。
所謂“道之未啟,蒙昧于心,靈犀雖在,然未通其幽微”,他們如同置身迷霧,雖有感知世界之能,卻無法突破那層天然的屏障,去觸碰超凡入聖之法。世間種種,于凡人而言卻如過眼雲煙,不得其門而入,在歲月的長河中,重複着既定的命運軌迹。
混沌中,又有無盡的靈壓,層層疊疊向這一縷離體的神識傾軋而來。
要知道,入侵他人神魂,不管是對懵懵懂懂的凡人,還是對那些深谙修行之道的修者,都屬于極其危險之舉。
修者的識海,是他們絕對主場,其中優勢不言而喻。當外力試圖強行侵入時,除非雙方境界相差懸殊,否則僅靠修為上的優勢,根本難以成事。
哪怕相熟的修行者之間事先達成約定,也無法确鑿地保障侵入者的安全無虞。隻因被入侵者一旦下意識地抵抗,那麼入侵者就會遭受猛烈的神魂重擊,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