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九安城的十八名散修們中十五名最近總感覺……有點煩。
不知為何身邊不三不四的人變多了。
這十五名散修或是來九安尋親訪友的,或是黑市尋寶,或是碰機緣的,當下分散在全城各處。
雖總說散修是修界最底層,那也是相較高門大派弟子而言,他們的窘迫隻是買不起貴重靈物法寶而已。
在凡俗散修深受鄉紳士族地青睐,日常出入的都是小民難以企及的場合,真正清談邀名士、論道聚俊英,比起平頭百姓,強上不隻一點半點。
燈火通明的街道,兩旁是鱗次栉比的高樓和雕梁畫棟的酒樓外,一群混混成群結隊來到這裡,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他們身着華麗綢緞,腰纏萬貫,趾高氣揚的踏入這些平日隻能遠遠仰望的場所。
酒樓内,絲竹悠揚,賓客們低語交談,或舉杯共飲,一派高雅景象;客棧中,古筝琵琶聲流淌,茶香與酒香彌漫,燈籠灑下甯和溫暖的光芒,照亮每一個角落。
然而這群混混他們到來,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顆石子激起層層漣漪。他們笑語喧嘩,高聲吵鬧,與周遭的輕聲細語形成鮮明對比。
這群人徑直走向二樓,占據最大的雅間,毫不吝啬地喚來小二上酒樓最好的酒菜,觥籌交錯間,笑聲、喧嘩聲此起彼伏。客房内,一群小混混圍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桌旁,摩拳擦掌,桌上堆滿籌碼、碎銀、銅錢和各式賭具,每一次下注引得驚呼連連。
他們高聲叫嚣,喧鬧愈演愈烈,終于有人受不了拍案而起:“這些個難登大雅之堂之人,今日洶湧而來登堂入室,大搖大擺與我等共處平坐,實乃奇恥大辱!”
多發重壓之下,各大酒樓客棧不堪重負,想出許多法子趕走混混們,終于得消停兩日。
隻是未曾想兩日後小混混們便卷土重來,還帶來新花樣……
……
深夜萬籁俱靜,大多數人進入了夢鄉。
謝懸從睡夢中驚醒,聽着不絕于耳的婉轉吟哦,懊惱地坐起,一拍腦袋。
啧,哎喲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銀子給多了!
自上次給了鄭二一筆銀子後,謝懸便命其務必盯緊新進城的散修行蹤,一舉一動都要事無巨細來報。哪知一連盯梢七八日,這十五人每天的吃喝飲用,一日出恭次數,愛逛哪座樓,點哪位紅牌,他都了如指掌了,卻愣從中沒發覺一絲異樣。
怎麼辦,這跟師弟料定的情況不一樣啊!
謝懸一下就坐蠟了,但郎遠遠在天邊,他無人問計,最後沒轍了,便自作主張打算下劑猛藥,又命鄭二務必一一騷擾試探。
但鄭二這孫子果然陽奉陰違,他既不想得罪散修,又不敢得罪謝懸,還舍不下謝懸的銀子,于是乎挖空心思想出個一招。
他不知從哪聽說修士耳力異于常人,于是乎招來倡優流莺等人物圍圈住在散修們近邊……
今夜不知哪名散修也住進盛華軒,這下好了,謝懸也跟着旁聽一夜妖精群架,簡直有苦難言。
暗暗左罵一句“牲口”,右罵一句“禽獸”,實在睡不着,隻好打坐入定,心念歸一,神遊太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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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逐漸沉澱下來,神思變得異常清明深邃,所有的煩惱、憂愁、紛擾好似随風而去。
一絲神念脫體而出,青冥直上沒入無邊無際的靜谧中。
玄之又玄的感悟随之紛至沓來,紛紛揚揚又盤旋而去,隻留下一縷對光陰、對生死、對世間萬物最純粹的感悟和敬畏。那縷感悟牽引着謝懸五感六識,盡情翺翔浩瀚。
月光如洗,銀輝輕灑,星辰點點,燈火遺落,天地間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和涼意。
微風也似屏住呼吸,樹葉不再搖曳,草尖上的露珠也靜止不動,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不知入定多久,時光聚合的線條在謝懸的識海中凝聚成弦。這弦越拉越細、越收越緊,幾欲斷絕,發出铮铮哀鳴。
鳴聲細幽,弱而不絕,于清幽中回響、上揚,高亢而悠長,及至絕處戛然而止,隐沒在一片沉寂中。
這一刻在謝懸的神識感應中,四周的樓閣、樹木、小徑迅速變得模糊而遙遠。
!!
猛然睜開眼,來不及辨别眼前事物,謝懸抽出藏在腿下佩劍,悍然揮劍斬出。
劍勢淩厲,帶出一片劍鋒,然而如泥牛入海,無聲無息。轉動手腕,謝懸用力抽動長劍試圖收回,劍柄紋絲不動。
左手翻出,果斷拍出一掌,掌心中暗藏燃火符,掌風過處火紅一片,他眼前赫然站着一個身量高大的黑衣人,正居高臨下地冷冷盯着自己。
那黑衣人手中操控一條平平無奇的黑色縛帶,縛帶另一頭纏繞在謝懸手持長劍劍身上。縛帶看似柔軟實則暗藏殺機,其上鑲嵌着數枚鋒利額鋼刺,在黑暗中亦閃爍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火焰高騰一片,氣勢洶洶向黑衣人襲去,黑衣人輕描淡寫揮揮掌,瞬間煙消火滅。
謝懸喝問:“來者何人?”
黑衣人也不廢話,拍滅火苗後,張開五指如爪,向謝懸喉嚨抓來。
謝懸雙腿一蹬,迅速後仰,險險避開。将要脫離五爪控制,他手中長劍驟然一沉,整個人身不由己地朝黑衣人撞去,竟是主動将頸脖送到對方手上。
“你……”
黑衣人立刻收緊五指,捏得謝懸喉骨“咯咯”直響。謝懸被掐得直翻白眼,手腳失了氣力,再也無半分招架之力,手中長劍“叮當”應聲落地。
那人才出言道:“噤聲!桀桀桀,謝小子,随老夫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