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他是魔!”
“趕出去!!!”
“他會害死我們所有人——”
【警報!警報!宿主狀态異常,魔氣占比92%,請宿主确認狀态!警報!警報!】
這樣嘈雜的叫罵,尖銳的警報,卻向一座殼子一般,将他框在其中,他能聽到的隻有衡華微弱的呼吸。
他松了長槍,失去支持的他瞬間腳下一軟,向前踉跄地向衡華走去。
“師尊……師尊……”沙啞疲憊的嗓音,帶者如求救般泣音。
冰冷的、金屬的觸感,毫無征兆地貼上脖頸跳動的血管。那寒意如此真實,穿透了麻木的皮膚,直刺入混沌的意識底層。
“停…下…”斷斷續續的顫抖的聲音,像是壞掉的留聲機,扭曲失真,帶着驚恐的雜音傳入司安耳中。
司安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鏽的關節被強行扭動般,側過頭。
猙獰的魔紋覆蓋了視野的大部分,一隻眼睛的瞳孔已徹底化為吞噬光線的深淵,另一隻尚存一絲清明的桃花眼中,倒映出一張被淚水、鼻涕和巨大恐懼扭曲的臉。
那張臉在晃動的黑紅色視野裡變形、拉長,既熟悉又陌生得令人心寒。
“……阿…芮?”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生鏽的鐵皮。
是那個……總跟在他身後傻笑的……小胖子嗎?記憶的碎片像沉船般在意識的深海裡翻滾,模糊不清。
“你做什麼!?”一聲暴喝炸響!南流景如同被激怒的幼獅,猛地撞開擋路的幾人,長劍帶着淩厲的寒光。
他橫劍擋在司安和昏迷的衡華身前,少年清亮的眼睛此刻燃燒着熊熊怒火,掃視着蠢蠢欲動的人群,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卻異常清晰:
“誰敢動我大師兄!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他是魔?!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沒有他剛才那一下,你們現在早被那骨頭怪物砸成肉泥了!是你們口中的‘魔物’救了你們!是你們口中的‘魔物’救了這座城!”
“阿芮,冷靜。”蕭婉扶起倒在地上止不住顫抖的阿芮。
她越過南流景染血的肩膀,看向跪在衡華身邊、魔氣缭繞、氣息極度不穩的司安,眼神複雜。
司安身上那幾乎凝成實質的魔氣,饒是她也心底一顫,這與典籍之中記載的入魔别無二緻,可她也看到司安眼中那被撕裂般的痛楚和掙紮。
他消失三年後帶着滿身新舊疊加的傷痕歸來……這三年,他在那暗無天日的魔界,究竟承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巨大的心疼與遲來的愧疚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讓她幾乎窒息。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站到了南流景身側。
她自然是信司安的,但說不擔心司安是假的。
她……不能退。
“蕭師姐!你看到了!他……”李承急道,指着司安身上那駭人的魔氣。
“我看到了。”蕭婉的聲音異常平靜,帶着一種沉重的疲憊,卻無比清晰地在嘈雜中響起,“我看到他為了救師尊、為了守城,不惜暴露自己,不惜耗盡靈力,甚至可能……搭上性命。”
她上前一步,與南流景并肩而立,目光掃過驚疑不定的衆人,最終落在李承臉上,“李師弟,你現在要做的,是帶人去查看大陣破損處,清點傷員,安撫民衆,而不是在這裡,對着一個剛剛為所有人拼過命的人,刀劍相向!是非曲直,待此間事了,自有公斷!現在,守住城池,救治傷患,才是第一要務!”
“師…師兄……”阿芮被蕭婉扶起,臉色慘白如紙,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他看着司安臉上猙獰扭動的魔紋,看着那不受控制逸散的濃稠魔氣,巨大的恐懼和認知的撕裂讓他幾乎崩潰,“我…我不是…我隻是怕……”
他手中的劍早已脫力掉落在地。
司安卻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那些嘈雜的指控、阿芮的眼淚、蕭婉的維護、南流景的怒吼……都像是隔着一層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遙遠。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死死地聚焦在衡華身上。
他幾乎是爬行着撲跪在衡華身側,顫抖的手甚至不敢去碰觸師尊胸前那片刺目的猩紅。
衡華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臉色是失血過多的慘白,唇邊未幹的血迹刺得司安眼睛生疼。
“師尊……師尊……”他沙啞地、一遍遍地喚着,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帶着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般的絕望泣音。
他幾乎是本能地、不顧一切地将自己體内僅存的一絲微弱靈力,混合着那不受控的、帶着詭異修複力的魔氣,不管不顧地往衡華心脈處輸送!哪怕這會讓自己的丹田如同被無數鋼針反複穿刺,痛得他眼前發黑,身體劇烈顫抖!
【警報!警報!魔氣侵蝕宿主靈脈!丹田瀕臨崩潰!強制中斷!強制中……滋……】系統警報聲在魔氣的沖擊下變得斷斷續續,最終被淹沒。
“司安!住手!”祖床長老洪鐘般的聲音帶着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威嚴驟然響起!
他如同一座移動的山嶽,帶着凜冽的藥草氣息和磅礴的威壓,分開人群,大步流星地沖到近前。
他枯瘦卻有力的手猛地按住司安瘋狂輸送力量的手腕,一股溫和卻極其堅韌的靈力瞬間截斷了司安那混亂的力量流!
“胡鬧!你想把自己徹底廢掉嗎?!”祖床長老怒目圓睜,可壓低的語調中摻雜的滿是心痛。
他迅速蹲下,枯瘦的手指精準地搭上衡華的腕脈,臉色瞬間變得更加凝重。
“怎麼?”祖床長老的聲音不高,每一個字都砸在衆人心頭,“在外曆練幾年,暮霄宗的規矩都喂狗了?同門遇險,不思援助,反倒人雲亦雲,落井下石?誰教你們的?!”
祖床長老沒有擡頭,隻是細細處理着衡華的傷勢,他從懷中摸出個白瓷瓶來,與司安之前見到一樣。
“長老這是……”司安急急抓住祖床的手腕,看着那藥。
租床眼底閃過一絲痛惜,随即擡眼看向司安,幹燥的唇微微抖了抖,卻沒說什麼,隻撇開眼,“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