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司安故意将半邊身體的重量往南流景身上壓了壓,扯出一個蒼白的、帶着戲谑的笑,“三年不見,嘴皮子功夫倒是精進不少。好好練,以後對付魔族,都不用拔劍,光靠你這張嘴念叨,就能把他們煩死。”
無論多少年,司安總能精準地将南流景點炸毛,南流景一把将他甩開,“你腦子在魔界燒壞了!好心當成驢肝肺!”
“流景。”衡華出聲。
南流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立刻住了嘴。
“我不是……”他話沒說完,司安突然按上了他的頭,低聲說道:“沒事,你也沒說錯。”
他的話晦暗不明,教人聽不出他的意思。
南流景愣在原地,聽到的,還有衡華。
他們明白司安,他聽進去了。
“走啊,愣子做什麼?我還等背你回去?”司安轉頭看向他,似乎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
暮霄宗臨時駐紮的藥堂内,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祖床長老撚着那顆雪白藥丸,鼻尖湊近,反複嗅聞,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
藥丸散發着一種奇異的冷香,似雪松,又似某種早已絕迹的寒地草藥。
“怪事……”祖床長老喃喃自語,眼裡滿是困惑,“這味道……清冽純粹,毫無邪祟陰毒之氣,倒像是……一味極其高明的清心淨穢、固本培元的丹藥。”
他小心地用銀刀刮下一點粉末,置于特制的玉碟中,加入幾滴藥液,粉末瞬間溶解,化作一灘澄澈如水的液體,散發出更濃郁的冷冽香氣。
圍觀的弟子們面面相觑,竊竊私語起來。這和他們預想的毒藥、詛咒之物截然不同。南流景也愣住了,下意識看向臉色依舊蒼白的司安。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照看疫病隔離區的弟子跌跌撞撞沖了進來,臉上帶着難以置信的狂喜:“長老!仙尊!快!快去看看!昨日送來高燒不退的那幾個……燒退了!有幾個……有幾個能說話了!”
“什麼?!”祖床長老猛地站起,手中的玉碟差點打翻,“何時的事?”
“就……就剛剛!大概一炷香前!”那弟子激動得語無倫次,“我們正按您開的方子煎藥,突然就感覺……感覺隔離區裡的那股燥熱死氣淡了好多!進去一看,好幾個病人的氣息都平穩了!體溫摸着也沒那麼燙手了!”
一炷香前……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祖床長老手中那顆雪白的藥丸。正是那個時候,藥丸被徹底打開,那股奇異的冷香開始在藥堂内彌漫開來!
“難道……是這藥丸的……香氣?”蕭婉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震驚。
祖床長老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死死盯着玉碟中澄澈的藥液,又猛地擡頭看向司安,眼神複雜到了極點:“司小子……那玩意……他給你的,當真是解藥?!”
司安靠在椅背上,胸口還在隐隐作痛,腦中那沙啞執拗的“藥”字仍在回蕩。
他迎着衆人或驚疑、或審視、或難以置信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疲憊而自嘲的笑:“他說是‘藥’。至于是什麼藥……我哪裡知道?”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大概……是想救人吧。”
“救人?”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突兀響起,一名年輕弟子,他斜盯着司安,語氣算不上和善,“一個操控屍潮、意圖屠城的魔頭,會這麼好心送解藥?誰知道這藥香是不是另一種更隐蔽的毒!或者……是某種控制人心的邪術!别忘了,他可是魔!他接近司師兄,誰知道安的什麼心!”
“李師弟!慎言!”蕭婉立刻厲聲呵斥。
但那弟子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層層漣漪。
不少弟子看向司安的眼神變了,帶着探究和隐隐的排斥。司安體内有魔氣,這是不争的事實。
“他能“溝通”那萬骨君的殘影,甚至“接收”到對方的信息……這本身就透着詭異和危險。萬一……萬一司安本身也是那魔頭計劃的一部分呢?”
“夠了!”南流景猛地踏前一步,擋在司安身前,怒視着那個開口的弟子,“你親眼看見我家大師兄害人了?他昨夜才回來,拼了命幫我們退敵!今天也是他找到的這藥丸!”
“你又親眼看見他沒跟魔頭勾結了?”那師弟也不撒口。
“怎麼着?我還說你昨夜屍潮時縮在藥堂是要勾結外頭的魔物趁機下毒,你又怎麼解釋昨夜之後為何突然多了這麼許多病患。”南流景來了氣,抱起手臂,“我是不知道現在竟是你掌事了,嘴裡有兩口唾沫就敢亂噴污蔑?”
司安看着擋在他身前的南流景,不由笑了起來,這小子别的不學,學起罵人來倒是快。
“我污蔑?”那弟子梗着脖子,聲音更大,“南師兄,你護着他我理解!可他身上那是什麼?他體内有魔氣!這是事實!百年前那場疫病怎麼結束的?不就是靠燒死了一個‘魔’嗎?誰知道是不是他這種……”
嘭——
一聲驚響,衆人聞聲望去,茶水順着衡華的手滴下,地上是幾片茶碗的碎片。
他并未看向那人。
“他是我的弟子。”衡華的聲音終于響起,清晰、平靜,卻每一個字都如同金玉擲地,回蕩在寂靜得可怕的藥堂,“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亦是。他的功過是非,自有我這個師尊擔着,用不着,也輪不到旁人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