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沉在中午過後才鼓起勇氣跟夏南清表達了自己的疑慮,她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甯柳所讨厭。
她作為作者,當然是想要跟自己筆下的角色有所交流的,但每當她找機會想主動跟甯柳聊些什麼,甯柳不是忽略,就是裝作沒聽見。
一路上還“不慎”好幾次踩到了冬沉的腳,甚至灑了一點飲料在冬沉衣服上面,結果被夏南清彈了下腦門,要不是蘇湫阻攔,兩人又要打起來。
冬沉不因她這樣對自己而感到生氣,她隻是想知道甯柳到底在想什麼,在顧慮什麼。
隻是當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夏南清訴說的時候,夏南清起初并不能夠感同身受:
“她就是笨手笨腳吧,那家夥一直這樣,造物主你别往心裡去。”
在她的記憶裡甯柳就和冬沉見過兩面,她實在想象不出這兩人能結仇的道理。
況且冬沉對筆下角色的脾氣那麼好,誰會想不開去讨厭她?
“是嗎……”冬沉覺得夏南清可能并不是可以聊這事的人,“那是我想多了吧……”
夏南清歪個腦袋去觀察冬沉,在看見她還是愁眉不展的表情時确信了這人心裡想的和嘴上說的根本兩模兩樣,别扭得不行。
所以夏南清也想試着去理解她,想讓她開心起來。
“其實……你說的也不一定不對。”夏南清把耳側頭發撇到後面,“甯柳那家夥善于隐藏,我高中時可因為她吃了不少苦頭。”
“還是長大後我有能力怼回去讓她也吃虧,才慢慢解氣的。”
“所以如果說她有意針對你,有時還真不一定能在明面上顯露出來。”
“所以沒關系,冬沉。”夏南清把臉湊到她面前,笑着對她,“我會幫你注意的,不會讓她欺負你的啦。”
“謝謝……謝謝你。”冬沉很想沉浸在這感動裡。
卻不能行。
夏南清的一番話讓她回想起了她自己曾親手寫過的那些劇情。
她曾聽人說,那些愛虐女主的作者就該自己試試穿越成筆下的女主,她的報應現在也算是到來了。
她雖沒有穿越,但卻與此類似,受到了同等的懲罰:被人誤會,不被理解,被針對,莫名忍受着女配不知為何而起的怒與罰。
這些夏南清明明也經曆過。
在她記錄的愛情小說的寫作方法下,為了惹人眼球而不得不深陷于愛情競争中的夏南清啊,那時候甚至都沒人能夠幫她。
冬沉因自責而連手臂都擡不起來,但在聽見蘇湫叫夏南清去禮品店,說她一直想要的那個公仔今天有貨,夏南清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還是鼓起勇氣,對夏南清說了一聲……
“抱歉。”
“啊?為什麼要道歉呀?”夏南清不理解。
冬沉輕聲道:“沒有,就是,就是想這麼說而已。”
“你好怪哦。”夏南清沒多想,應着蘇湫的催促走遠了。
冬沉内心滿足地看着夏南清和蘇湫在禮品店門口逐漸消失的背影,夏南清分手後一直說害怕與蘇湫交流,現在也已能夠相對正常地相處。
她曾認為她的這兩個角色一定可以相互補足才把她們捆綁在一起,但也不得不承認在感情戲上總是難以推進下去。而現在哪怕沒有了愛情,女人們也不會分離……
那麼愛情,究竟該如何定義?
“那倆人跑哪去了?”一旁甯柳的聲音打破了冬沉的神遊,冬沉轉頭看見她一隻手上各拿了一份剛買的蛋仔。
冬沉:“她們去便利店了,應該很快回來。”
甯柳哦了一聲,就坐了下來,在這一張空長椅上,她坐在了離冬沉最遠的地方。
“這玩意過一會兒就軟了,還不如我先吃一點。”她說着自己掰了口蛋仔塞嘴裡。
也沒分享給冬沉。
·
不知道蘇湫和夏南清在那禮品店裡是被長隊伍給困住了還是在搞什麼小啾啾,半天不出來,甯柳的蛋仔也吃膩了。
一旁的冬沉因為甯柳拒絕與她聊天,所以又犯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甯柳覺得在這個世界裡,一個女的這樣沒有防備地在公共場合睡着實在不好,剛剛就有個高大的人以為冬沉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往她身邊靠近也不知道是偷錢還是摸人,被甯柳給瞪走了。
那人跑走時甯柳才發現是個女的。
不行,女的也不行!甯柳搖搖頭,把蛋仔們放在一旁大大小小的袋子裡,走到冬沉面前,仔細觀察這個睡着的混蛋,她人生的罪魁禍首。
她今天使用了很多方法來讓這家夥難受,但她卻無法從她一直讨好般笑着的表情裡,看出自己的那些招數對她到底管不管用。
站在椅前近距離觀察冬沉的時候,甯柳能看出她眉眼間的某些部分真的與蘇湫太過相似,但整體的體型又更像夏南清。
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她們的孩子,真實身份卻是她們的源頭,她們的“母親”。
甯柳不知道她身上會不會有着與自己相似的部分,又很快否定這個猜想。
想也知道是沒有的,她這個“惡毒女配”,從來就不被愛着。
憑什麼?
她的視線移至冬沉的脖頸處,冬沉不常出門,所以那地方也白得仿佛能看見血管。
憑什麼這副單薄的軀體,能決定她的一生?
如果你不在了。
那我這不曾被創作者愛着的人,是否能重新決定自己的一生?能否如姜程來所說:做一個自己愛自己的女人?
做一個自由的女人。
樹木遮蓋出一片陰影,此時無人路過此地。
甯柳被一瞬的沖動所掌控。
她喘着氣,小心翼翼,伸出雙手,如在為某人戴上項鍊一般,觸碰那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