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想陪我出門嗎?”
冬沉剛擦完臉,把毛巾從臉上拿下時,就聽見夏南清這樣問她。
“行啊。”
臉上還是冰的,還未完全清醒,還沒問要去哪裡,冬沉想都沒想就持了肯定回答。
正好她也想要多跟夏南清相處,為她新寫的小說積累素材。
“不過你想去哪?”
“我想去……你等等我哦。”夏南清突然跑走,塑料拖鞋在地上響過哒哒哒的聲音,然後她又哒哒哒地跑回來,手上拿着一冊家具城的導購圖。
“想去這裡!想看裡面的樣闆間,而且這裡面餐廳裡賣的肉丸看起來也很好吃!”
“可以。”冬沉想起了自己也好久沒去那裡。
“哼哼……你不說‘可以’我也要去。”夏南清得意地合上冊子。
她沒有跟冬沉說她想去的另外一個點,就是之前在營銷号上看見說:這是情侶必逛的家具城。
她過去想象過要和蘇湫一起去那裡,她聽說能在裡面想象未來的家的樣子。
她和蘇湫在另一個世界有個家,但當時的夏南清也不介意多想象一些平行世界的組合。
如果她們沒那麼有錢,她們會住怎樣的房子?如果她們搬到郊區,她們會住怎樣的房子?隻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哪怕一起住破爛的出租屋也是另一種甜蜜。
當時的夏南清是這麼想的。
現在她明白了,她無論如何也等不來那本來就不存在的“甜蜜”,但過去的渴望似乎還未完全熄滅,也許她隻是想去看看,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從那些樣闆間裡得出另一種“家”的設想。
一個沒有蘇湫的家的設想。
·
在打車過去的時候,夏南清透過車窗看見了一棟極其熟悉的建築。
“公司!”她揪着冬沉的衣領指給她看,“造物主你看,這是不是蘇氏集團的那棟樓啊!”
“我之前還在上面的私人泳池裡遊過泳!”
她說得聲音太大,前面開車的司機都沒忍住瞟了一眼後視鏡。
“你啊……我說了在外面不要叫我造物主……”冬沉帶着尴尬看向夏南清手指的那裡,她看見那是某互聯網公司的大樓,她這輩子都沒機會踏足的地方之一。
老總也不是女的,是個中老年男人,常被遊戲玩家們p成各種表情包用來嘲諷氪金玩家和打工人。
她并不是完全沒有利用這棟樓為原型想象過蘇湫的公司,但窮人對有錢人的想象一向極其有限,也許在無意間她以此而産生的某種微小願望,構成了夏南清她們世界的一角。
“唉,好想再去看看啊……”夏南清像是初次進城的少女,雙手貼上車窗,内心充滿向往,“造……冬沉,你以後一定要上去看看,看看另一個蘇氏集團長什麼樣!”
“我不會去的。”冬沉一反常态地一口回絕。
她很少這般直白地拒絕夏南清,夏南清不再貼着玻璃,她放下手回頭看她。
冬沉還是略過夏南清望着外面:
“我這一輩子,一定都去不了那種地方。”
“我不會像你或蘇湫一樣出名,我不會得到那樣的成功,我不會變得很有錢。”
“‘蘇氏集團’很遠,南清,它離我很遠。”
“而且在現實裡,它那上面也一定沒有泳池,一定沒有女老總。”
“我去不了的。”
“你們替我去就行,南清,你們替我去就行……”
她望着那棟逐漸遠去的大樓,說着夏南清無法想象的“永遠”。
一種消極的永遠。
夏南清看着冬沉的表情,緩緩開口:“不一定啊,也許有一天,你能去到我們那兒的蘇氏集團的。”
“到時候,我讓蘇湫請你喝咖啡啊。”
她隻想安慰着此刻陷入了她所無法理解的難過的造物主。
也不管自己口中的話語,到底能不能實現。
·
冬沉扶着電梯的把手,家具城裡的味道熟悉,能勾起一些過去的回憶,但這次和她來的不是家人也不是伴侶,她也沒有再跟在别人身後,反而是她要給夏南清帶路。
她覺得自己像個被勾起少女時期回憶的母親,但夏南清又肯定不能算作她的女兒。
先上電梯到二樓,再從二樓逛到一樓,夏南清抱着玩偶區的小黃狗不願撒手。冬沉說買給她,她就這樣抱了一路。
在二樓逛的時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被丢在各處的黃色小狗,有些被裝進了廚房區的罐子裡,有些被丢在鍋裡,可能是一些家長不讓孩子買後不得已的抛棄,也可能源于一些小年輕的惡意。
夏南清把它們撿了後全抱在懷裡,冬沉問她她是打算把它們全買了嗎,她可給隻給她付一個的錢。
夏南清說反正一會兒吃午飯時還要繞回玩偶區那裡,她隻買最初的那個,其他的隻是送它們回家而已。
“那你怎麼可能還認得出你最初拿的那隻?”冬沉看着她懷裡的一堆狗。
“我當然認得出。”夏南清對自己毫不懷疑,“我一向從一而終。”
從一而終。
說到這裡,夏南清發現自己好像無法再如之前一般開心。
她好像能看見前方有着“過去的夏南清”的幻影,她和現在穿着随意的自己不同,穿着可愛的小裙子,如理想中一般挽着蘇湫的手,回過頭朝着夏南清笑。
但在轉回去的時候,夏南清能看見她白了自己一眼。
作為愛情小說的女主,她的人設就該是從一而終。
她過去瞧不起那些不斷戀愛的女子,瞧不起那些被随意抛棄的愛情,她比任何人都信奉着從一而終,蘇湫本就該是她的命中注定。
但現在為何,無法繼續?
她終于成為了過去的自己所瞧不起的人。
但她卻更想代替過去的自己,向那些曾被她鄙夷過的女子們道歉。
沒有人是為了失戀而去戀愛的,但放下從不可恥。那些教育女孩的愛情神話是錯的,硬撞南牆,撞到最後頭破血流,還要鄙視其他耐痛度更低的女孩的她……才卑微,才可惜。
她溺在自己的思緒裡,雙手松了一下,掉落一隻小狗。
冬沉走來,彎腰撿起,微笑着,放回了她的懷裡。
·
“你怎麼了,從十分鐘前就一直不太開心?”冬沉坐在一間黑色樣闆房的沙發上問她。
剛剛她們路過這裡,夏南清說很喜歡這個房間的裝飾和窗外的虛拟夜景,想在裡面坐一坐去,她們就一起坐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