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可惜啊,可惜。
夏南清從未有過的,認真地凝視眼前的造物主,眼前的友人。
好好一張帥女的臉,怎麼到你臉上,就如此惹人憐惜,顯得可憐?
她伸手,拿指腹抹去冬沉臉上的一小片灰,明明她自己的臉上此刻還處處是灰。
冬沉半跪在地上,如迎合她的手指一般,向前一些,微側過臉。
夏南清蹙眉,很快就把手指移開,收了回來。
她凝視自己的手指,輕笑,她思考想象如果冬沉能與蘇湫靈魂互換,那麼這世上将會得到一個完美的少女們的夢中情人,與另一個刻闆印象下的,身材修長的溫婉姐姐。
可惜換不得,就像她也沒法揉和切除自己的靈魂,隻留下不存在愛情的那一部分。
“你笑什麼?”冬沉還是守在身前,輕聲問她。
“沒有。”夏南清答,“我在自嘲。”
“她……”冬沉吞吞吐吐,夏南清覺得這簡直像是一種要告白的前奏。
“蘇湫,她一定愛着你。”
“她一定會愛你。”
她看向夏南清,說得如此笃定。
“這是我,作為造物主的認證,我很确定。”
夏南清眨了眨眼,很奇怪,她總覺得冬沉沒有說出她内心裡想要聽的那個話語,卻又不明白此刻能有什麼其他言語更适合作為此刻的安慰劑。
于是她隻是貼合自己的疑惑,苦笑着,提出問題:
“真的嗎?冬沉,别騙我了。”
“你我都知道,蘇湫現在根本沒那麼愛我。”
“也許吧,但隻是‘現在’而已。”冬沉說出了一個含義模糊的句式:
“小說是需要發展,需要推拉,需要勾起讀者情感和渴望的,南清。”
“而你們兩人完全共通的心,按照我的計劃,就是那個隻會在臨近結局時才能得到的獎勵。”
“愈得不到,愈加渴望,愈不甘心,愈充滿期待,而等這一切在最後一刻得到回饋時,那将會是無可估量的情感價值。”
“就像那些公主的愛情故事,不也是到了結局,才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懷疑,但隻有這個幸福結局是完全可以确定的,南清。”
“南清,你會幸福一生的,我是最希望你幸福一生的人。”
“而且你看,蘇湫現在不是正在愛你的路上嗎……除你之外,她還能允許誰能與她共眠,除你之外,她還在乎過誰的情緒?”冬沉握着夏南清的手,輕拍她手背,她沒意識到這也是蘇湫對夏南清的的習慣性動作之一。
她們三人,思維相交,靈魂相融,所謂被造物,那便自身體自習慣,皆為造物主分身。
而這習慣的共享者,此刻就站在二樓玻璃門的背後,蘇湫在意識到夏南清出意外後就立馬下樓,僅慢冬沉一步。
這一步又似乎隔得太遠,她沒選擇把門推開。
她還發現冬沉走得太急把包落在了電影院那裡,順帶幫她拾起。
夏南清還是無言地坐在那堆防洪袋上,低着頭,半響,才給予冬沉一句回答。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這兒有點冷了,我們回去吧。”
她掙紮着起身,可惜扭傷的關節不夠給力,她在嘗試幾次無法行走後勉強答應了冬沉“我背你”的提議。
她又說了句謝謝,真心再次被隔離于“謝謝”之外。
她隻是感到疑惑,感到很疑惑。
“造物主啊,造物主,你說我一定會追到愛情。”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我也會累。”
“你說隻要攀至頂峰我就能得到一切,那我是否因勞累而半路放棄的權利?”
“為什麼愛一個人會是這麼累的事,為什麼我一定要攀登攀登再攀登?”
但内心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你連注定會抵達的結局都嫌累,那你又有什麼資格說你愛她?說你愛着蘇湫啊。
那些愛情小說裡的女主,不一個個比你還深情,比你還堅守?存活百年也甘願受虐,轉世多次也不忘苦等。
這才是愛情,這才叫愛情。
你連這都做不到,你有什麼資格說你愛蘇湫?
“我沒有,不愛蘇湫。”
夏南清在心中默默防守。
“我隻是,太累了,累到想更愛我自己一點。”
“僅此而已啊。”
這明明就是造物主教給我的事情。
“因為還有人那般珍惜着我,因為還有人一點都不想讓我難受。”
但這樣的一個人,卻又告訴她該走下去,該繼續追求蘇湫。
哪怕早已成為了愛人也要努力赢得她的心,用血肉刨開蘇湫真心那周圍的冰。夏南清的一生好像全都是在等待評價,等待考核,等待回頭。
她從未選擇,她一直在等待被選擇。
夏南清也不懂了。
她把頭埋在冬沉的頸側,那肌膚如此軟柔,哪怕出了些汗,也沒完全蓋住昨夜沐浴露的芳香。
夏南清在一片被女人氣味所包裹的黑暗中陰暗地思索,如果她真是吸血鬼,如果她就此咬下,如果她血染現場……
如果這世上再無造物主,那她是否能夠得到真正的自由?
“南清啊。”
那是蘇湫的聲音。
夏南清趴在冬沉的背上,聽聲,略微擡頭。
那是她從未有過的眼神。
那是一雙屬于侵略者的眼。
蘇湫愣住了。
她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比起那個卑微的夏南清,比起那個求她愛的夏南清,比起那個哭着說着“無論你走到哪我都要追到你”的可憐的,可愛的,需要人拯救的夏南清。
她可能,更欣賞這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