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了。
他及第回鄉與我成婚,然他已有紅顔知己。我不識一字,看到他們對詩笑談心生妒忌。
他們般配極了,連我有時也會這麼覺得。反觀自己卻隻是一介糙女子。她的娴靜端莊,她的擅詞長賦,我比不上半分。
後來我求他教我識字,他也并無厭煩。
他待我很好。
我那日倒了砒霜給他的愛妾,隻是幡然醒悟間奪了自己咽下。
他從不負我,是我自己負了自己。”
“我這種人,不入輪回也是自己活該。”
聞逸靜靜等她講完沒有出聲打擾,他隻對最後一句解釋道,“并沒有什麼活不活該,而是地府陰差失職。人死後的魂魄按照慣例皆由陰差接引轉渡,到閻羅殿評判是非功過,隻是地府的輪回秩序崩壞很久,具體原因我無法告知你。現在的孤魂野鬼遍地飄,嚴格來說并不是你的問題。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況且,世間難求如願二字。”
“即使是你嗎”
聞逸懂她的意思,于是道:
“即使是我,即使是故事裡無所不能的神仙。”
他們簡單的幾句對話如谶言一般,在不久後成為現實。
她笑出聲。好像得到了聊勝于無的寬慰。
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可以看到她身後的事物清晰起來。
她突然聽到聞逸開口,“如果我是你,我會因自卑感到悲哀。”她猛地睜大眼框,盯着眼前這個人,他沒什麼表情,眼神中也不含雜任何情緒,隻有恬靜與淡然,她好像從話中聽出悲憫,仔細辨認,又仿佛隻是一句冷漠的話。
簡單的一句話,是對她此前人生的判詞,又是慰籍。
在她消失的最後一刻,聞逸好像看到她扭頭,往某個方向的狠瞪了一眼。
此時天已經亮了。
聞逸看到那個書生謹慎地從茅屋探出頭,他有些鬼鬼祟祟地往這裡趕。瞻前顧後看了半天才大着膽子走到聞逸旁邊。
他慌忙道,“聞道長!你沒事吧!?”
他不像沒事的樣子,身上沒幾個完好的地方,外衣被浸染成血色,手上的窟窿裡能看到森森白骨,但聞逸的臉色除了因失血變得有些蒼白外看起來竟然還好?
聞逸示意他架起那邊昏迷的女子。
詹遠走進才看清她的面貌,這個女子似是普通的田婦,衣身磨損嚴重,卻無法掩蓋她姣好的面容,她這樣安靜地睡着,濃密的睫毛随呼吸微微顫動。他有些看入神,過了一會,又猛地搖了搖頭,為自己的舉動感到詫異,他趕忙扶起她。
回過頭看到聞道長站着沉思着什麼。
他不安地問道:“道長還有什麼疑慮?”
聞逸被打斷思路,沒有不悅,隻是耐心地解釋,“有幾處疑點,不過……”他轉了話頭,立即道,“你現在得快點帶着她出去,這裡很危險。”
不肖他說完,詹遠帶着一個大活人都已經跑了幾丈遠。他突然停下來,扭頭看向聞逸,大聲喊道,“聞道長,你也快點啊!”
聞逸也喊回去,“我還有事,你别等我了!”喊完就往葉子綠得發黑的幽林深處走去。
詹遠定格站了一會,他看着聞道長的身影越來越小,他悠閑自在地走進深林,仿佛不是去除魔除害,而是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直直地盯着他道長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黑暗深處。
他忽然有個念頭,或許此間事後,他再也不會見到這個和藹可親的年輕道長了。
他轉頭,将女子挪到背上開始朝着外面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