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呢？”

老闆是個身穿紅裙的女子，瞧着年華正好，笑語盈盈。

手裡還抱着一隻雪白的貓，那貓奇在瞳眸雙色，一紫一藍，瞧着十分奇異。此刻正懶懶窩在老闆的懷裡，像是瞧他們又像是合眼打盹兒。

槲月瞥了一眼那隻貓，搖搖頭，“不麻煩了。”

老闆笑了笑：“兩位是外鄉人吧？今日我這洛樓打尖兒住店統統免費，您隻消帶着行李住就是了。”

時臨揣着胳膊，奇道：“哦？莫非老闆今日做慈善，那我們倒是趕巧了。”

“我倒不敢冒領了人家的功勞，”老闆捋了捋懷中白貓順滑的毛發，笑眯眯道，“隻是城中貴人出嫁，包了全城的酒樓，來者是客，便是喝上一盞酒，也算是為新婚夫婦慶賀了不是。”

“難怪今日城中如此熱鬧，”槲月笑道，“敢問是誰家嫁女？如此大手筆。”

老闆神色怔忡了一瞬，便又揚起了更為燦爛的笑容。

“自是段家小姐出嫁，洛城唯一的望族便是段家，如今唯一的女兒出嫁，段老爺不知有多開心，排場再大也是不過的，”老闆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忙不疊道，“瞧我歡喜的都忘了将貴客迎進去，跟我來吧。”

槲月跟時臨對了一個眼神，便若無其事地随其進店。

老闆為他們引了一間上房，屋内陳設一應俱全，隻是間間房門口都挂了紅綢，瞧着喜氣洋洋。

将他們安置下，老闆紅袖一甩便要離去，槲月及時叫住了她，她卻不回頭，隻低低應了聲。

“老闆，敢問段府坐落于何處？”槲月挂着笑意問，“段家小姐如此心慈，我們合該去感謝賀喜一番。”

洛樓占地極為廣闊，房屋層高也修的極氣派，說一句話幾乎能在屋裡形成回聲。

聞言那老闆倏然笑了一聲，在這空曠房間中顯得有些突兀。

“不必了，人人都要去緻謝吃酒，段府還不叫吃酒的人踏破了門檻兒？”

話畢，她抱着貓擡步就要走。

槲月剛要将門關上，卻見那老闆桃花似的面容猛地回頭，連帶着貓也伸出一雙眼睛擠進了門縫之中，豎瞳似的眸子一凜，槲月一激靈，下意識頓住了關門的手。

“哦，忘了提醒二位，夜間盡量不要出門，洛城有夜禁。”

槲月輕輕颔首，那老闆才似笑非笑地轉過頭去，抱着貓袅袅婷婷地離去。

待門徹底關嚴實了，槲月的笑容才緩緩收斂。

時臨坐在床邊，順手将手搭在床沿上，卻摸了一手灰，向來潔癖的燭龍滿臉嫌棄地給自己袖子上使了個潔淨術。

“阿朝，你不是要尋溯業蓮嗎？”時臨拍了拍袖子，确保潔淨如初，才滿意地放下袖子，“我們為何要來住店？”

槲月拿起茶壺，又放下。

“此處有秘密，等到入夜我們再出去。”

那老闆渾身都帶着詭異，她不是不讓他們入夜出門嗎？想必這秘密就藏在洛城的黑夜裡。

……

子時。

萬籁俱寂。

仿佛一個入睡的城鎮應有的模樣。

窗外的月光已經隐入雲海，門外搖曳的紅綢此時已經消失了蹤影，漆黑一片的屋内唯有兩雙灼灼如常的眼睛。

槲月還沒應聲，時臨便站起來，迅速道：“得快點了，我先探探路。”

他快步走到門前，伸手一推。

“欸……”槲月伸手想攔他，卻為時已晚。

“吱呀——”

生鏽的門向外推開，眼前什麼東西啪啦啪啦掉了下來，時臨吓得下意識向後撤步，卻見面前無數灰土混着死蟲子和一些不知什麼的白屑簌簌落下來，他方才踩過的腳印已經被那堆不知什麼東西所覆蓋。

這積灰程度，說幾百年沒人來過她都信。

時臨一邊嗆咳一邊低聲罵：“咳咳咳……這店是給千年老屍住的吧，這都什麼東西啊。”

槲月第一次見他一張俊俏的面皮皺吧的跟塊抹布似的，眉頭擰的都能夾死蚊子了，不由笑出聲來。

“你還笑得出來？”時臨一邊忙着拍去身上落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邊抱怨她。

槲月從容地站起身來，佯作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土，好整以暇地瞅着他。

時臨這才意識到完全被她耍了，“阿朝，你早就知道外面是這幅光景，你故意耍我啊？”

槲月無奈地搖搖頭，又調笑他：“天大的冤枉啊，我還沒吭聲呢你就急吼吼往外跑，這也能怪我？反正你也數日未曾好好沐浴了，此處雖不如你那宮殿，但也堪堪可以了。”

時臨好不容易才皺着眉頭把身上的死蟲子拍幹淨，聽她冷嘲熱諷的，不由桃花眼滿含哀怨地瞪她一眼：“不知是為哪位聖女鞍前馬後，還被如此嘲笑，我這先鋒兵的活兒可真不好幹。”

槲月負手大步踏出門，激起一片揚塵：“那你别幹。”

時臨見她幾步嗖嗖嗖都快下樓了，也顧不上自己天衣無縫的天華蠶絲了，趕緊跟上去，心中暗暗搖頭。

小沒良心的。

“我就愛為你幹活，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