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昙花表面折射光束的光彩,閃出青白光芒,此刻花瓣内扣,竟是還未開放之相。
她被這場景震得說不出話。
“注入你的一縷元神,就可以打開它。”一個清潤得有些溫柔的聲音忽而在她耳畔響起。
槲月扭頭瞧去,隻見時臨站在暗處,眼中含笑,靜靜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卻又不知何故遲疑了一瞬。
調動丹田,體内金光閃爍,她手中結印,一縷金光便從她指尖溢出,向那昙花遊去,直至輕輕沒入鎏金花瓣。
那昙花的花瓣輕輕一抖,發出一絲青玉折碎的輕響,重瓣便絲銀河流淌般次第展開,最外層是淺青色,越往芯子顔色越是熾烈,待到橘紅色的花蕊完全袒露時,從其中湧出一捧流淌的銀光,如同桃花飛舞一般萦繞她周身,随即在她面前展開一幅畫卷,銀色光芒逐漸化為一個場景。
夜色做天,流光化為郁郁蔥蔥的青草,其中一個人肩上托着一個小女孩,一個女子站在旁邊手中握着小女孩的手,而肩上那個小女孩正咧開掉了一顆門牙的嘴,手裡捏着雲片糕笑呵呵地沖着托着她的那人烏拉烏拉說着什麼。
後知後覺,夜昙的香氣纏上腳踝,像冬雪煎的茶撞翻了蜜甕,清冽與甜稠撕扯着漫過鼻尖。
風吹過,她的眼圈靜靜地紅了,卻看着那三個人露出了笑容。
“你就慣着她吧,牙都掉了一顆,雲片糕不許再吃了。”身旁握着她的手的婦人嗔了一眼笑呵呵的男人。
“哎呀,牙嘛還要長的,月兒還在長身體,”男人搖頭晃腦地舉着頭頂的小女孩,“幾塊糕點不打緊的,是吧?”
“對呀對呀。”小女孩話都說不利索,張着漏風的嘴用力點頭,點的太厲害了,雲片糕一翻手就從她的小胖手掉了下去。
眼見着小女孩哇哇大哭,兩人都慌了神兒,團團轉地把她圍在中間哄。
“來你看爹給你做個鬼臉,略——”男人把胡子拉碴的嘴拉的老大。
婦人摸着她的腦袋:“不哭不哭,今晚上娘給你做糖醋魚怎麼樣?”
小女孩終于破涕為笑。
……
畫面輕輕如風散去,銀色光芒在空中轉了一圈,逐漸凝為一個銀光手環,輕輕環在她的腕上。
槲月早已泣不成聲。
周身裹上淡淡的雪松氣味,一個清冷的懷抱将她輕輕環繞,像是怕驚擾了她的淚,隻是無比輕柔地拍着她的背。
一下,一下。
輕緩的節奏緩解了她心中郁結太久的痛苦,她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眼淚轉瞬浸濕了他的肩膀,他隻能看到懷中人不斷聳動的肩膀和難以抑制的嗚咽。
仿佛他的心也跟着她碎成一片一片。
也不知過去多久,隻知月亮隐入雲中,又悄悄探出一個頭來。
她終于靜了下來。
聽到頭頂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我本來是想在白天叫你來看太陽花的,可是琉璃昙隻有夜半子時才開,隻好将就了,以後……我再給你種一片更大的太陽花田……”
他的話截到一半,因為懷中人緊緊地圈住他勁瘦的腰,兩具炙熱的體溫相接,他的話憋了回去。
“我就是覺得,覺得……”槲月的語句破碎不成調,“是我害死了他們,如果不是我……他們也可以好好活着的。”
“不是的,”時臨眼尾蔓延出一條長長的紅痕,他握住她的雙臂,迫使她直視着他,那雙破碎的眼睛讓他心都要碎了,“阿朝,當時伯父奪舍了我的身體,我讀取了他的記憶,你知道在他的記憶裡想要跟你說什麼嗎?”
槲月愣愣地順着問:“說什麼?”
時臨無比認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說,他希望你能為了自己活着,不要再被痛苦束縛,這本就不是你的責任,阿朝,你有追求自己命運的權利。”
她的大腦亂成一團,隻能本能地詢問:“什麼意思?”
她……應該有追求自己命運的權利?
她不是一直都在追求自己的命運嗎?
時臨眉眼苦澀,“阿朝,你這一路走來,無盡艱辛,九死一生,可你仔細想想,你到底有哪一步是在為了自己活着?失憶的時候為了許婉清來到妖界求藥,恢複記憶了忙着為族人複仇,我被重傷,你又不遠萬裡跑到玄黃境來為我求醫,你有一時一刻是為自己而活嗎?”
“可是……不是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嗎?”她失神地喃喃道。
本來就應該……
她本來……
不就應該這樣悶頭往前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