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如雨飄散,明明隔着一道水鏡,她卻好似覺得那蓬血花正滾燙地蜿蜒在她的臉上。
水鏡并未停止,時臨單膝跪地,可桃花眼中像是在找尋着什麼,幽暗的眼裡夜色像是霧氣一般散透出來,染紅了他高挺的鼻梁,一路流淌到下颌線。
他蜷成一團的手指下攥握着一個白色的影子,形成包圍的姿勢。
良久,在閃電轟鳴之中,她聽見了一聲仿若夢呓的呼喚:“這條命……送給你,你把她還給我,行不行?”
與此同時,她終于順着他破碎的血液看到了他手中染紅的色彩,那是一隻白色的狐狸。
“還給我,求求你……”
這聲音像是蒙在雲裡,逐漸氤氲的聽不清了,而那浴血的少年,也直挺挺向後倒去,激起一片塵土,一雙桃花眼睜得大大的,無數的情恨都掩埋在琥珀色的瞳眸中,再找不見蹤影了。
少年化為了龍。
他,死了?
槲月濡濕的手掌心顫抖着擡起來,又像是脫力一般落了下去。
“時臨?”
腕上盤着的藍色珠子動了動,好似聽見她在叫他,又像是感受到她的焦躁,細細地摩挲着她暴起青筋的手腕。
就在她想要伸手去觸摸時,那水鏡陡然砰成一團水霧,在她面前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身後緩緩傳來的細細小小,如同嬰兒啼哭一般的聲音。
她雙拳攥緊,猛地扭頭,便見一雙極黑的眼睛像是被奪了瞳孔一般,冷瘆瘆地盯着她!
那眼睛極大,幾乎沒有眼白,直直地盯着她時,總讓她有一種冷刃劃過心尖兒的冰涼。
她下意識想向後錯步,卻猛地意識到此處是千階之頂,若她踏錯一步落下千階,便是粉身碎骨。便強自刹住腳步,一雙杏眼含霜,上下掃視着這奇怪的巨獸。
當它退開幾步之後,便露出巨獸身形的冰山一角。
這巨獸長得一張極詭異的人面,像是動物還未進化完全時,又像是動物與人雜交的品種,人臉卻全是獸性,偏又生了個羊身,虎齒人爪,簡直是個四不像。
無人知曉這裡面都有什麼,長什麼樣的玩意兒倒也都不覺得稀奇就是了。
槲月心下定了定,握住墨鞭負手而立,卻見那巨獸眼中猛然灼灼發亮,看她就像是在看……飯桌上的一盤珍馐?
她被自己這個念頭吓了一跳,下意識向前就地一滾,卻差點翻出那窄窄的台階,與此同時巨獸幾乎能夠吞天噬日的牙齒,已經将最後三階盡數吞吃入腹,好像嚼的不是雷霆,而是松軟蛋糕一般。
那巨獸見撲了個空,面目猙獰地扭身怒吼一聲撲過來。
它的叫聲居然像嬰兒啼哭一般!
槲月驚懼之餘突然覺得有些耳熟,急速後退的同時,腦中電光火石般,想起自己小的時候特别喜歡的一本異書,名叫三界異聞錄,裡面記載了一種羊身人面,聲如嬰泣的野獸,名叫——饕餮!
傳聞中饕餮是一種兇惡貪食的野獸,傳聞妖界的白澤使者曾數次險些命喪于它口,故而視其為天敵,傳說它會不斷地吃東西,永遠沒有飽食之感。若是無人節制,甚至能夠吞下整個世界。
隻是這獸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誅滅于先任妖尊之手,怎麼會出現在玄黃境?還是說它逃出來了,寄居在空間罅隙中以人肉血食為生?
那從前進入鎮世碑的人豈非都進了它的肚子?
瞧着這身形遮天蔽日,流着涎水盯着她的野獸,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饕餮大哥,我這身闆還不夠你塞牙縫呢,要不你擡擡手放我走吧。”她谄媚地笑了笑,隻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苦命。
饕餮聽她叽裡呱啦一大通,微微歪頭像是在疑惑,下一秒又猛地呲出了獠牙,呼哧一聲就向她咬了過來。
帶着獵獵勁風,幾乎是野風席卷一般一股腥臭包圍了她的鼻腔,争先恐後往她喉頭鑽。
槲月一邊忍着嘔意,一邊三格并一格飛速向下逃去,隻見那台階的盡頭隐沒在視線之外,根本看不到頭,絕望幾乎籠罩了她的心髒。
若是機關她還能勉強靠腦子闖一闖,可這結結實實的一大口牙怎麼逃?
它啊嗚一口,她怕不是甚至會從它的的牙縫裡直接漏進胃腔!
可它的速度和身形怎麼可能是她能比得了的,幾乎是在一瞬間它的血盆大口便猛地籠罩了她的頭頂,将她一口吞了進去!
難以忍受的惡臭瞬間包裹了她的全身,感覺像是在糞坑裡滑滑梯一樣,她飛速順着那鮮紅色的紋路向下滑去,下面咕嘟咕嘟冒泡的血池正張大了嘴——
饕餮滿意地舔了舔嘴,尾巴一擺便飛出數丈遠,施施然落在一處突起的圓盤上,把爪子搭在空中,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它陡然睜開眼,圓目怒張,一會大笑一會猛哭,嗓子眼裡發出了含混的嘶吼聲,尾巴一擺便沖上天又猛地落下來,像是在經曆極大痛苦。
他一會嘔吐,一會大吼,将胃腹中三天前的飯都吐了出來,可胸腔中攥緊了的疼痛卻沒有絲毫減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