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很多,卻隻輕描淡寫地說了:“不用,跟她們慢慢熟悉些就好了。”
門鈴聲響起。
“我去開門吧,你走過去不方便。”
“不用,不方便就讓他等等呗。”林北施說完把手裡的衣服挂好,才從容轉身。
盧一和林北施的差異還有很多,比如對門鈴的态度。
林北施不在乎外人怎麼想,他自己舒服就行,而盧一卻習慣了顧慮每一個人的感受,在門内時擔心按門鈴的人等太久,在門外時又擔心自己按得太急…
盧一默默問自己:這算讨好型人格嗎?也不算吧。讨好這些不相幹的人,并不會讓自己開心,反而覺得很累…
林北施跟門口的人沒講兩句又折回房間,打開了衣帽間的保險櫃。
盧一用餘光注視着他的動作,他從裡面拿出一張證書和一個平平無奇的透明厚塑膠袋,袋子裡面裝着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石頭。他沒有碰那個窄長的盒子。
盧一放好行李箱,很自然地走過去扶了林北施兩步,跟着他走出房間,走到客廳便松開手,遠遠地、狀似不經意地看着。
林北施把手裡的東西交給門外的兩人,其中一人拿着一個很普通的放大鏡看了看石頭和證書,又打了個電話,得到了雙方都滿意的結果後,便帶着石頭離開了。
盧一注意到,他們的檢測方式很随意,卻嚴謹地把石頭放進了防爆密碼箱。
林北施走過來後,盧一有些好奇地問道:“那是什麼?”
“珀雲骨。”
盧一坐到沙發裡,打開電視。林北施也坐下,跟他肩挨着肩。
“珀雲骨…好像聽人提起過,說是什麼很稀有的碎片來着?講的跟神話故事一樣。”
之前有一位中年客人曾給盧一展示過他手串上的珀雲骨,在他饒有興緻地講了一大堆與此相關的知識後,還問盧一要不要進圈子玩玩兒,盧一拒絕了,一是沒這閑錢,二是覺得那人油膩不想沾邊。
“嗯,确實源自神話故事,不過說白了,就是一塊石頭。”
“那個很值錢麼?”
“還好吧,那塊小的一百多。”
“一百多…萬?你就這樣給他了?這種東西不應該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麼?”盧一驚訝地坐直了身體,瞪大眼睛看向林北施。
“他是中間人,買家收了貨才會給錢。”
“不怕他拿了就跑啊?”
“不會吧…”
“好單純啊你…就那樣給他了,他調包怎麼辦?”
“殺了他?”林北施笑着說道。
“哇嗚~好可怕哦~”盧一才不信這種鬼話。
“别操心啦,我認識他幾年了,他不至于貪這些的。”林北施攬着他的肩膀,把人拉回沙發裡,舒服地半躺着。
“不過…那石頭看起來很普通…怎麼會那麼貴?”
“故事編得好吧…你對這個感興趣?”
盧一對此并不感興趣,他隻是覺得林北施人傻錢多,擔心他被人騙,所以語氣也不免有些急躁了:“你怎麼知道是編的?再說了,知道是編的你幹嘛還要玩兒?”
林北施眼睛裡透着驚訝,但驚訝隻持續了一秒便展開笑容說道:“好像在被老婆管诶…”
“……”盧一還是聽不慣這個稱呼:“不說算了。”
說完便打開手機,準備自己搜索。
“說說說,我喜歡你管我。”林北施親昵地把人摟近了些,“做這個局的人是我爸的一個朋友,他一貫的手段就是:編故事—炒作—賣高價—離場,這些都是他送我的,我沒在玩這些東西啦…”
手機也顯示出這石頭的相關信息。
它産自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相傳那裡是古希臘神話裡的巨石戰士隕落的地方,而珀雲骨就是戰甲的鱗片。島上原始部落一直受珀雲骨庇佑,所以島民們都很長壽,每年都會在雨季來臨前舉辦殘忍的祈福祭典,來為珀雲骨“附靈”…
“這故事…聽起來好兒戲…”在盧一印象中,有在收藏、佩戴這石頭的有錢人不少,但他們…都不像是會輕易入局的傻子。
林北施也湊過來一起看着下面的數條資訊:當地政府否認神話傳說的真實性,并明令禁止珀雲骨出口;前官員舉報某領袖推行此舉是為獨占世界的瑰寶,而後神秘失蹤;越來越多的名人,“不慎”露出佩戴的珀雲骨…
“否認、禁止、失蹤這一系列應該是安排好的,那種小國其實比我們想象中要荒唐得多,有錢的話甚至可以直接選總統,要他們配合出個禁令演場戲,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我猜…那些佩戴珀雲骨的名人,應該在被拍到的不久前,還會有其他新聞出現——能讓人聯想到珀雲骨的那種。”林北施一邊看着,一邊娓娓叙述。
盧一點開其中幾個名人的名字,果然如林北施猜測的那樣:某某過氣女星顔值回春、某某病重名流不藥自愈、某某破産富商割愛神秘收藏後再次暴富…
越是搞得撲朔迷離,就越是能引起人們的興趣,再加上媒體旁敲側擊地引導,這類看似不相關實則全部被編排好的信息陸續出現時,很多人就會不自覺地把他們串聯起來,甚至自作聰明地以為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以這種方式編造出來的謊言,比平鋪直叙的洗腦更容易迷人心竅。
這一套流程,如果不是林北施在旁分析,盧一恐怕也會以為這石頭是有價值的。
“那這…不就是騙人嗎?而且感覺很容易崩盤…”
“是啊,說崩就崩的。這個石頭并不稀有,唯一能辨别其價值的就是那個證書,而頒發證書的認證機構也是同一個老闆在掌控。他什麼時候覺得撈夠了想撤,或者證書的防僞細節被仿造出來,這些石頭也就一文不值了。”
林北施比自己以為的,要清醒得多,盧一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如果真崩盤了,那花高價買這些的人,豈不是要血本無歸?”
“可能吧。不過大量持有的那群人,都是些年紀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還大的老油條們,他們不可能看不透這個騙局,我估計…他們大多數都以為自己是高層收割者,抱着從别人身上謀取暴利的心态入局,卻沒料到其實自己也是底層韭菜,所以最終也隻能被自己的貪心反噬。這樣的人也算是自食惡果吧?不值得同情。”
林北施用很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一段段讓盧一無比震驚的話語。
盧一看着他的臉,暗自想着:其實林北施什麼都明白,對人對事也都看得很通透,他的出身就注定了他有高于自己的眼界,可是在感情裡,他卻願意配合自己裝傻,又若無其事地原諒…
盧一遲遲沒有回應,隻是一直看着他,林北施有點心虛地問道:“我…我這麼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冷血?”
“不會,”盧一摟着他的脖子說道,“你隻對我一個人心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