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一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卻隻是輕歎出鼻息。
他有很多張口就來的話術,來應對此刻的難堪--例如輕蔑地說“因為我趕時間啊,能用錢解決的何必多花心思”;例如深情地說“因為我看上你了啊,我這是在誘敵深入你看不出來”;例如嚣張地說“因為我同情你啊,所以頒給輸家一個安慰獎”……
可是沉吟良久,開口卻隻有怅惘:“嗯,你說的對。那、那給你兩百萬,好不好?”盧一的氣勢明顯弱了下來,更像是在請求。
剛剛打造的堅硬外殼破碎崩塌,已經無力隐藏的軟弱,袒露于人前。
“···好。”陡增的價格和眼前這人的卑微模樣,讓“原配”一時語塞。剛剛還咄咄逼人地,現在甚至讓人有點想安慰他。
“謝謝,”盧一很勉強地笑了笑,“我今晚拟好協議發給你,沒異議的話,明天上午十點公證處見。”
“公證?這事兒還能公證?”男孩頭一次見有人把這事兒辦的如此正式,不由得提高了音調。
“不違法,不違背公序良俗,當然可以公證。”
“但是···有這個必要嗎?”
“很有必要,”盧一長長地歎了口氣才緩緩說道,“你不也說了嗎,我沒把握。”
···
公證内容很簡單,較前一晚溝通過的版本沒有任何改動,下一步就是簽字按手印。
“昨天就想問了,你的手……能拿筆嗎?”
“用印章是一樣的。”
“真的假的?你不是有什麼陰謀才故意把手弄成這樣逃避簽字吧?昨天早上你擰我的時候可還好好的呢。”
“說對一半,”盧一邊拿出印章邊回答,“手是故意弄傷的,但……是我給你錢,能有什麼陰謀?”
“也是,”目光被盧一手上的印章吸引,“你這個黃不拉幾的印章……林北施好像也有一個。”
“是麼,”盧一停頓了片刻,“你是把他家翻了個底朝天嗎?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才沒那麼變态,”男孩撇着嘴說,“有一次找充電器,在床頭櫃裡看到的,印章啦,證件啦……都在那兒,一打開就看到了。我沒有翻别人東西的癖好。”
所以,林北施是裝的,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對自己毫無感情。他把醉酒的自己帶回家,還留着那些東西,他分明還是喜歡自己的。
···
公證順利完成,男孩叫住準備離開的盧一:“喂,告訴你個秘密。”
盧一回頭:“你說。”
“我跟林北施,不是情侶關系,你的錢……白花了。”
盧一哼笑一聲。
“你不生氣?”男孩很是意外。
“不氣,”盧一繼續向外走着,“我活該。”
真是昏了頭了,這輩子沒這麼草率過。
離開公證處,盧一攔了輛車去了二手車行。
昨晚盧一聯系了相熟的平行進口車商,車商說現車裡沒有他要的型号,但他有一個做二手車的朋友剛收了一台可能符合盧一要求的車,如果急着要可以去二手車行看看。他确實挺急的,盡管他真的不喜歡二手。于是在車商給了他二手車行的名片後,還是預定了新車。
一輛B标改裝越野,啞光黑漆,大輪毂,沒有誇張的射燈和尾翼,跟林北施之前那輛很像。盧一還沒進車行大門,就透過落地玻璃,看到了大廳正中間斜停着的這輛車。
簡單查看車況後就直接下了單。二手車有一個很大的優點——更名手續簡單快捷,一兩個小時就能辦完開走。二手車經紀看他手不方便,還殷勤地問了地址要送他回家。
聽到“珈南公寓”的個名字時,經紀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一個成功的經紀,是非常擅長察言觀色的,眼前這人的穿着打扮、行事風格,一看就是享樂至上的花花公子,怎麼可能住在珈南公寓?在外人看來,這裡住的全是附近科技園區的工程師,他們應該是一本正經穿襯衫戴眼鏡,背着雙肩包才對。
連這裡的停車場,都與這車格格不入。入口處,限高一米九的提示牌赫然出現在眼前。這車高一米九五,雖說限高标志一米九實際高度都是會略高于一米九的,但在上下坡路段,即使實際高度有兩米,也可能會刮蹭到。
經紀猶豫着開口:“要不···就停在地面?”
“不行,必須停地下。”
顧客就是上帝,經紀也不再反駁,隻好找來停車場保安幫忙看着,自己一點一點把車挪了下去。還好最後有驚無險。
根據盧一的指引,車停在了一個挂着D打頭車牌的私人車位前。
“這個是……别人的車位吧?”
“這是我的車位···”盧一很笃定,林北施的就是他的。
盡管剛才進小區的時候保安沒有阻攔登記,但經紀依舊覺得盧一不是這個小區的業主。不過反正自己停好車就走了,待會兒怎麼扯皮也不關自己事,就随他去吧。
其實之所以沒被攔住登記,是因為保安看到的是——豪車+戴手套穿西裝的司機+黑臉的老闆,一看就不好惹,他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經紀停好車後就離開了。盧一坐在副駕駛,手肘搭着窗框放空,等着林北施下班。
他看着自己腫脹的手指,稍微動了動就疼得厲害。醫生說需要兩個月才能好。這要放在以前,林北施肯定會心疼的不行,把那個傷害自己的家夥兩隻手都擰斷,可是現在,居然是林北施親手把它弄成這樣……
連不相幹的人看到盧一的手腫成這樣,都會問一句能拿筆嗎?能開車嗎?如果林北施看到了,會不會問:能照顧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