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鐘果真每日都來,都是子時時分,風雪沾染了他一身卻淹沒不了他身上的冷意與傲骨,隻是這人太過壞心,總是退了外袍後直接上床來鑽進她溫熱的被窩中,将冷意盡數傳給她,讓她不禁一顫,而他則是面容依舊,不見半分愧色。
她耐心告罄,俏臉沉下來,雖覺得自己就算說了也未必有什麼用,可她心中就是不舒坦不吐不快:“世子恕罪,翠翠實在不大習慣與男子這般親近,可否請世子……”
他并不理會,待雙手暖和了些才微微側身離她遠了些,二話不說掀了她的被子,将她隻穿着衾褲露出來,讓她好不尴尬與羞窘。隻見他從懷中取出昨日那個小盒子,一打開熟悉的香鑽入鼻尖,眼前這個冷峻的男人取了些在她膝蓋上小心揉按着,不像昨日那般涼溫溫熱熱地很舒服。
翠翠有些看不透這個男人,他本是高高在上的人卻肯舍下身份為她這麼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子抹藥,任誰聽了都不相信罷?他也許與别的男人一般隻對她這張臉上心,若是她容顔不再怕是跑得比兔子還快罷?這世間男子多是一丘之貉,像父親那般情深意重之人已屬少見。她不是無知女子,并不會因為他這點舉動就輕易動了心,更何況她有損的是她最寶貴的名聲,左右是在他家園子裡受得傷,她想安然受了便是,片刻間心中紛雜思緒都随風走遠,悠悠地看着他忙。
兩條腿都上了藥,他才擡起頭,冷冽如冰的寒眸中深邃而幽暗,聲音輕緩卻滿含怒氣:“跟爺說什麼男女有别不許爺碰,可是為了那趙家小子?若是換了他便就能碰了?”
翠翠氣急,這人虧得是甯國侯府堂堂的世子爺,怎得這般胡攪蠻纏,搖頭好聲道:“世子可是冤枉翠翠了,自古男女有别,世子雖無惡意,可這般闖進女子閨房着實不妥。”
就在她話音剛落,他已然将盒子重新收入懷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不要說些口不随心的話,待雪停了爺便随你去。”他那雙陰鹜地眼緊盯着她,像是要從她的眸子裡直接看穿她的心。
他并沒有因為她傷好而就此停歇下來,而是每日準時來,披帶着風雪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有時會溫柔似水與她多聊幾句,有時候神情嚴肅讓人害怕。以往她在臨睡前總要和名煙說說話兒,自打他來了,讓她不得不早早地就将名煙打發回去,就像做了一晚上的賊,第二日睡到很晚才醒。
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想了很久,卻總是想不通,她與趙言自幼相識,玩在一處也有十多年了卻還是落得那般下場,而這人隻消一眼便纏上她,讓她越發堅定他不過是個浪蕩子,以姿色辨人,膚淺而低俗。待事情有了眉目,她必定不會讓他像這般來去自如。
她出府那日,韋氏将府中最得力的下人指派給她,鄭重地像是她是什麼貴重物品般,讓她哭笑不得。
狂風嘶吼,冷意更盛,她不過是在外面站了片刻便凍得受不住,趕忙上了馬車,饒是簾子那般厚重也被風掀得翻飛。她攏緊了身上的鬥篷,緊緊抱着小手爐,心情有幾分複雜。馬車離開朱府駛向大街,穿過行色匆匆的人群在一處略顯僻靜的胡同拐了進去,待馬車停了,她掀起簾子一看隻見他已等候在那裡。他身穿黑色大麾,在寒冷刺骨的大風中依然傲然挺立,像是不會被任何困苦打敗。
他向她伸出手來,依舊修長好看卻被這寒風凍得有些發白,她未曾猶豫直接放上去,下了馬車随他往前去。心中的好奇再也忍不住冒出頭來,一張嘴口中呼出一陣白霧,她的聲音輕柔一下便能被風撕碎,他走在她身側,随着她的步伐不緊不慢:“為何要在今日出來,世子,我們這是要去何處?”
他有些心疼她被凍得幹裂地粉嫩小口,心中微歎,悠悠道:“莫急,到了你便知曉。”
翠翠打量一陣才發現這裡住着的皆是小富人家,雖然說不上氣派各家門前收拾得幹淨整潔,也是難得的幽靜清雅。挨家挨戶大門緊閉,除了巷子最深處的那戶人家大門敞開,翠翠正想探頭往進看一眼,卻被突然響起的暴喝聲吓了一跳,身後那人難得揚起嘴角,在她肩膀上安撫地拍了拍,示意她往進看。
兩人頂着寒風站在不易被人發現地地方望着裡面,待看清站着的瘦弱女子時才知道原來這便是程家。那日在侯府中撞到她的女子站在院子裡瑟瑟發抖,不知小聲說了句什麼,惹得男人大怒,竟是拿起旁邊的物什向她身上招呼過去。女子明明害怕、疼痛得很,卻隻是定定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任其打罵,直到從屋裡走出來一個面帶病容的女人,這場打罵才停止。
她尚且驚得還未回過神,耳邊傳來一道溫熱氣息,聲音低沉滿含磁性:“看到此,你還想要找她算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