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說,莊森芽短暫地回想了一下上次兩人見面的場景。
那是某次下課之後,裴佑哲突然找到她,把她帶去了一個無人的小教室,而後突然開始逼問她是不是《靈月十四》的畫師。
那之後,石玥詩找了過來,說自己懷孕了。裴佑哲與她攀談了一番後,就與她一同離去。而那後半場交鋒,莊森芽一直躲在書桌後面緊張地看戲。
她沒覺得裴佑哲有哪裡對不起她,雖然那天被對方逼問的過程不怎麼好受,而且直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那麼在乎她是不是漫畫的作者,但莊森芽不至于因為一點小小的摩擦就記恨誰,更何況還是幫助了她這麼多的裴佑哲。
她想告訴他,她沒有因為那天的事情而生他的氣,但她不敢貿然開口說話,因為諾特斯未曾允許。
莊森芽倉促地瞥了一眼笑容殘忍的人,内心祈禱着,希望他不要再逼她說出什麼傷害裴佑哲的話了。
但這隻是個天真的想法。
“‘你喜歡我還和别的女人上床,賤不賤啊。’”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愣住了。
雙眼逐漸大睜,連呼吸都下意識停滞,她征詢似乎盯着諾特斯,而後者沒有看她,卻是以一種勝者的自信目光看着裴佑哲。
他似乎對剛才要她轉述的那句話很笃定。
她對這番要重述的話感到抵觸,更感到困惑。
諾特斯要她說什麼……說裴佑哲喜歡她?
她是不是理解錯了,裴佑哲怎麼可能……
他好像的确喜歡着除了石玥詩之外的什麼人,而且那個人就在雛鳥周他所帶隊的那隻隊伍裡。
但那個人怎麼想都不可能是自己吧……
莊森芽有些混亂,一種從未有過的想法使頭腦阻塞,如何也捋不順,想不明白。
“快點說。”諾特斯催促着,刺穿裴佑哲脖頸的那隻手臂訴說着無言的威脅。
大腦一片混沌,她隻能勉強縷清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什麼,那就是保護在場人的安危。
莊森芽張嘴,嗓音因為遲疑而沙啞,她不敢直視裴佑哲的眼睛,聲音幾乎細不可聞,“你喜歡我還……和别的女人上床,賤不賤啊……”
這話出口,先是聽到費洛倒吸了一口冷氣,嘴巴大張,來回看着她和裴佑哲。
而學生會主席的臉色發生了從剛才到現在為止最大的轉變,他蓦然睜大了眼睛,嘴唇緊繃了起來,像被一隻利箭刺穿胸膛的戰士,渾身僵硬,呆立在原地。
莊森芽低着頭,咬緊了牙,心裡說了一萬遍對不起。
海風有些刺骨,它吹動一個呆愣的人的鬓角,無法為臉頰帶來一絲暖意。
下一刻,裴佑哲睜着一雙有些空洞的眼睛,木讷地轉動身體,一言不發地背過身去,往來時的路走。
他回到石路上,有些機械地提起放在地上的音箱,而後,就像在海灘上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往燈火通明的篝火晚會走,宛若渾身冰霜的幽靈投身于一場烈火。
“喂……!”費洛連忙跟了上去,抱起他負責的音箱,完全沒有了一開始哼哼唧唧的抱怨模樣,“佑哲,你等等我!”
看着那兩個遠去的背影,愧疚充斥着莊森芽的胸腔。
雖然是迫不得已,但是她無疑還是親口傷害到了裴佑哲。
歉意壓得她快喘不過起來,隻有心想着将來某日一定能找對方解釋清楚,這才有所舒緩。
現在,海灘上又隻剩下兩個人了。
諾特斯單手插入口袋,笑着目送離開的人們,看起來心情極佳。
而莊森芽擰緊了拳頭,憤恨地盯着他,但又不敢發作。他剛剛用裴佑哲的性命威脅她,就代表随時能用篝火晚會上那些學生的生命脅迫她。
其實男人很早之前就能這麼做,但莊森芽一直用謊言威逼利誘,維系着一個脆弱的平衡。
現在,謊言被揭穿,平衡打破了,到了歇斯底裡見真章的時刻。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處于多麼劣勢的地位。
諾特斯一旦知道他自己的結局其實還是死路一條,那些維系着的和善假面便一夕破碎,再沒有什麼利益能夠限制他,再沒有什麼承諾能夠說動他。
最初就是用一場并不可靠的交易限制着對方,但在這個已經失去誠信的當下,她已經丢失了所有的價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