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路程對奧斯卡來說輕而易舉，對身後這幫拖拖拉拉，哀嚎不斷的可憐蟲來說則很有些難度。比如那個最開始死纏爛打非要哈瑞絲背，後來還是閉上嘴努力跟上隊伍的中年女人，她倒是沒有再抱怨，看她的模樣她也确實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抱怨了。跟上走了不到一刻鐘她又跌倒在地，這回她什麼也沒說，就那麼垂着頭坐在地上。哈瑞絲回頭看了幾眼，揮手招呼其餘衆人繼續跟上。

小埃裡克終于忍不住了說：“我去背她！”然後跑到隊伍末端，頗費了番力氣把女人駕到背上，然後一路小跑跟上隊伍。奧斯卡看到他時他正大張着嘴喘個不停，滿臉都是汗珠，臉色青白嘴唇也沒了顔色。

看起來就像沒吃飽被迫在峽灣裡遊個來回一樣。

“我勸你走慢點。”哈瑞絲隻是瞥了他一眼保持腳步說說道，“保持能看見我們就行，省得突然撅過去，我們可救不了。”

小埃裡克皺着眉眼身複雜地望向哈瑞絲，後者毫無反應，隻顧走路。不過說實在話，就算奧斯卡已經不做人好多年，但也可以理解這種又累又餓渾身濕透的情況下，連多說一句話都懶得的疲憊。這些人無論如何也得在烤幹身體吃飽喝足之後才有力氣聊天。

接着小埃裡克果真越走越慢，直到落在隊伍最後頭，又跟着他與那女人的身形逐漸變得越來越薄，越來越淡，直到變成兩個模糊的人形。哈瑞絲顯然也看到了，但她沒有打算放慢腳步。

這時那個瘸腿男人費勁地靠近奧斯卡，笑聲對奧斯卡道：“老哥，能借我扶下嗎？我實在走不動了，我基本上隻能靠一條腿承重啊。”

奧斯卡挑挑眉答：“随你便。”

于是瘸子大咧咧攥住奧斯卡的胳膊把他當人形拐杖使，就這麼趟過第一個山丘。哈瑞絲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其餘人，突然開口問奧斯卡：“你之前說越過那個山丘就能到了對吧？”

“對，就是這樣，天亮前保持這種速度肯定能到。”

“其實我一直在擔心一件事。”哈瑞絲壓低聲音湊近奧斯卡說，“我擔心我們搜遍整個森林都找不到幹木材。”

“确實極有可能，這個季節到處都在下雨。”奧斯卡也跟着小聲說，“但你不是說可能林子裡有人居嗎？”

“那就是重點，我擔心的是我們不找到當地居民就搞不到幹木材。”

“看來情況比大家以為的還要嚴峻啊。”奧斯卡看了看周圍又說，“你得讓他們堅持到找到人居為止。”

“不，我可能沒法讓他們堅持那麼久，我想拜托你去尋找人家。”

“我？”

“對，等我們到了林子，找個合适的地方暫且歇息，可以的話我當然會嘗試生火，但如果你同意我的建議，這也和你沒關系了，你隻管向西南方向尋找幫助。”

“我還以為你對這一帶很熟。”

“我對林子并不熟，我從來沒有從這個方向進過林子，就算之前有進也隻是跟林場工人交流，怎麼會深入樹林？”

“行吧，聽你的，總之先到林子裡再說。”

說話間他們已經艱難攀上第二座小丘，着一座比之前那座山丘低矮一些，周圍連綿起伏的都是這樣大大小小連片的草丘，莫名令人聯想起墓地。往後看小埃裡克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有個老頭走着走着滑倒，不知是磕到了什麼哀嚎一聲，聽着着實令人煩躁。

“蘭伯特，别指望誰背你，再痛也得忍着繼續走。”哈瑞絲回頭看了眼老頭說，“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不用你說！我可沒那麼脆弱！”老頭用力噴出口氣咬着牙支撐自己站起來，“我要是走到林子，你可得答應給我煮頓好的！”

過了這麼長時間哈瑞絲終于笑了，雖然有氣無力：“可以，沒問題，我給你煮豬肉炖小腸。”

“哦，我覺得我還能再走三十裡地！”老頭立刻露出笑容，“那玩意兒得配紅酒才妙，我知道很多人不認可我的吃法，但是你們嘗試過之後一定會直呼太妙！”

“省點力氣吧，”哈瑞絲無奈笑道，“你光是走路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吧！”

“不一樣，哈瑞絲，多想點好吃的我确實感覺四肢有了力量！”于是老頭繼續眉飛色舞地描繪，“還有芝士鹽焗火雞！咬一口拉絲那種！肉又軟又有嚼勁，那可是我自己養的！還有我老婆做的灌腸，風幹之後更好吃，之前她就在船上廚房工作的！可惜……唉，不說了，那是林場嗎！”

就在蘭伯特繪聲繪色的生動描述中衆人不知不覺已經翻過了山崗，往低處一看，山腳下茂密濃深幾乎兩邊望不到盡頭的森林清晰可見。

雖然依然是蒙在霧中。

下坡的路總歸比上坡輕松得多，而且加上衆人頭腦中對于生火烤幹恢複溫暖的強烈期待，極度疲乏的情況下他們的腦子可能真想不到哈瑞絲早就料到的困境，明顯情緒高漲不少，趕路看起來都快上不少。甚至讓奧斯卡産生一種他們腳步還挺輕快的錯覺，那個本來扶着奧斯卡的瘸子可能因為太激動松開了他，然後毫不意外被草垛絆倒摔了個狗吃屎，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起身時身上還沾滿了草葉。

奧斯卡朝他伸出手把暈頭轉向的他提了起來，相信他再也不會輕易撒手了。

這個晚上在奧斯卡的感覺中過得異常漫長，特别難捱。他甯可跟成堆敵人戰鬥一個晚上也勝過背上背一個胳膊上扶一個還得配合其他人腳步，就為了走進森林。如果是他自己這會兒可能已經穿越森林了。事實上他們走進森林時晨光已經熹微，哈瑞絲讓衆人就在樹林邊緣休息等待，她去尋找幹柴，而奧斯卡就像之前跟哈瑞絲說好的那樣，走到盡量遠的地方去尋找其他人回來幫助這群河難幸存者。

按照哈瑞絲給他指的大緻方向，奧斯卡朝西南方向走去，不是不能跑，隻是他實在沒什麼幹勁。雖然不會累，但是走了這麼久他的貼身衣物還是濕透狀态，不死人也并非完全無感，冰涼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感覺實在不怎麼樣。如果可以他也想烤火，隻不過如果他不走那群人當中就真的再也沒有人能走這麼遠了，就當是在救人，奧斯卡壓抑心頭的煩躁和不适感受，徒步穿越對他而言景色十分枯燥無味的樹林，從夜色迷蒙走到天亮，晨霧散盡時日頭也快升到天穹正中了，奧斯卡依然沒有發現人類活動迹象，他早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方向，要麼就是哈瑞絲記錯了，又懷疑那些老弱病殘在林子裡能不能撐到現在，雖然滿腦子疑惑但奧斯卡還是硬着頭皮走到了樹林邊緣，那時候已過午時，他是在納悶，難道守林人不用生火造飯嗎？為什麼連炊煙都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