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姆真的做到了。

奧斯卡回去後，看到自己房間窗前桌上放着紙條，上面是來自霍爾姆的留言，說是整套衣褲包括鞋襪已經都購置完畢，瑪戈特小姐的裙服也送到住處去了。按照奧斯卡的要求，不能太華麗，也不能太出格，尺寸可能不完美契合給奧斯卡量過的數字，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可以直接去找他，當然量身定制的衣服已經在趕制中，可能趕不上慶功宴，但一定趕得上跨年宴會。

還有跨年宴會？這意思是，戴因打定主意留他們年後再走？

也是，冰又不是過年就化了。

奧斯卡抱着忐忑的心态打開包裝得嚴嚴實實的檀木盒子，把禮服拿出來一件件“審查”。

總結一下霍爾姆對他的要求的落實思路：要深色系，不能有大片，明顯的花紋，但是像袖口，衣擺，衣領邊緣這種地方要極盡華麗之能事。

……行吧。似乎也不能要求更多了，反正不至于太過于挑戰他的審美，款式跟他印象中家鄉的同類場合出席服裝還……挺類似，就湊合穿吧。

然而穿上之後才發現問題不少。

胸口太緊了，要是他還能喘氣肯定會覺得呼吸不暢，還好有長外套，至少套上了看不出上衣勒得慌。褲子又太寬，要不是有高筒靴這穿起來就很尴尬了。還有袖口，本來袖子就太長，他實在忍不住拿剪刀把那一圈堪比餐桌桌布的花邊給全剪了。

當然他那布滿劃痕磨損嚴重的姜黃靴子也有替代品，霍爾姆給他準備了一雙漆黑的牛皮長靴，穿起來還挺舒适，這是他最滿意的采購結果了。

結果走起來才發現這靴鞋跟稍微高了點，雖然隻有那麼點，但是邁開步子他渾身不對勁，别扭得說不出話。

其實不是鞋跟的問題，而是他這個人已經不适合去參加宴會那種場合了。就像個鄉巴佬被人推進王宮大廳，全身哪兒哪兒都不對。

想想曾經他也是隔三岔五出入這種浮誇場合的人，這中間到底經過了什麼啊。

就在奧斯卡糾結要不要削鞋跟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來人隔着門告訴他宴會已經開始，不過因為奧斯卡之前跟矮人王的約定，門外矮人隻是來通知他做好準備，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甚至不去也行，仆人會一直等候在門口。

奧斯卡想了想，鞋跟也不削了，隻是仰面躺在床上打腹稿。其實大概的内容他一早就想到了，隻不過面對那麼多歡樂慶祝勝利的矮人，還有自認已經了解情況的矮人王，要發表一段足以令人信服的簡短說明，還是需要反複斟酌。

躺了約摸有一刻鐘，奧斯卡這才遲遲起身開門對門外矮人說可以引領他去參加宴會了。

才走出他房門口外那條走廊，他就聽到了穿透層層地闆石牆傳來的有節奏的喧嚣之聲。模模糊糊聽得似乎是在合唱，亢奮的情緒似乎連冰冷的石頭都能被傳染，再空曠的空間都能被這種狂躁的熱情填滿。随着歌聲越來越大，奧斯卡知道自己正在漸漸接近舉辦宴會的大廳，然而當他眼看要到宴會大廳大門時歌聲在一片起哄一般雜亂無章的吼叫中結束了。

這可能也是矮人的某種……習俗或者行為藝術吧。

“就是這裡了。”帶路的仆人站到門邊做了個“請”的姿勢說。奧斯卡看見大廳内矮人尺寸誇張的長桌末端都坐滿了面頰通紅高聲交談的矮人。奧斯卡不由猜測宴會開始前戴因是不是已經發表過什麼演說了，看現場情緒表現怕是報喜不報憂啊。

他突然有種自己不該來這裡的想法。

那也隻是電光石火一瞬間。

矮人們熱情高漲，生怕自己說話有人聽不見似的，大嗓門吵得奧斯卡腦殼疼。一排排樸實無華的長桌上擺滿了擁擠的食物，烤成橙黃閃着油光的羊腿，整雞，羊排和火腿，直接用桶來裝的各色各類酒水擺在座位後邊，保證兩人之間就有一桶，橢圓的大盤上擺着切片的炸魚，成堆的鈴薯條，壘成小山的奶酪蛋糕，布丁甜點，五彩缤紛的冰淇淩球，一盆盆奶油蘑菇湯，番茄土豆濃湯，羅宋湯，南瓜湯……濃郁的香氣交織在一起聞起來竟也不算怪。就像宴會大廳前端左右兩邊數十人的樂團，聽起來那旋律曲調像是在胡吹亂彈，但是配合眼下這樣的氛圍莫名讓人有種跟着抖腿跳起來的感染力。奧斯卡貼着宴會大廳右邊的牆角跟廊柱之前過道，端着那從湯姆家中帶來的杯子走過，直到快要接近長桌另一端都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于是他幹脆靠着廊柱像模像樣地搖了搖盛着“溫薩特”的酒杯，一邊悠哉遊哉地“品嘗”一邊瞧着戴因站在他那個被誇張底座墊高的座位前，奮力高舉胳膊扯開嗓門喝令衆人安靜下來，等到嘈雜稀稀落落地終于平息下去後他才開腔，依舊是聲如洪鐘：“各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你們中有人表示這場慶功宴的主角不登場那麼這場狂歡就不算圓滿，是吧？”

“沒錯！”有個矮人嘭地砸了下桌面大聲應，“我們要見見這位與咱們的國王并肩作戰，驅逐邪魔的勇士！慶功慶功，慶的不就是陛下與勇士的豐功偉績嗎！缺了誰都不行啊！”

“就是！就是！”矮人們開始齊刷刷用酒杯撞桌面，随着節奏齊聲呼号，這嗓門都快把屋頂掀翻了，奇怪的是奧斯卡内心居然毫無波瀾。

他曾經那麼期待自己能夠置身于鮮花簇擁掌聲歡呼其中，現在卻皺起了眉頭。

“看來偉大都靈也想成全大家的願望，”戴因指着頭頂說完，轉頭沖奧斯卡伸出手喊，“奧斯卡！還等什麼？來啊！”

于是奧斯卡擠出笑容握着酒杯朝戴因走去，他想那裁縫一定是之前跟戴因通過氣，否則戴因看到他如此“正常”一點不吃驚才是怪事。

也不知他是如何理解這件事的，可能直接就放棄就放棄思考了吧，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