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溫南開放了通訊權限,三人分頭行動,搜查起那批保育艙的效率也是大大提高。
趙莫本來還在疑惑,通道确實年久失修,王樹的體質也确實不如戰鬥人員,但總不至于颠簸到了讓他抱着廚餘垃圾箱哇哇吐的地步吧。
這個疑問,在她看到溫南操控着去接他們的飛船的那一刻,迎刃而解。
“我說吧!明明就是很破!溫南那個小氣鬼還不讓說!”牛犇犇委屈死了,哇啦哇啦地和趙莫抱怨。
看着眼前掉漆斑駁,甚至微微裸·露着碳纖維骨架的破爛飛船,趙莫也無語了。
“行了行了,王樹還在貨艙等我們呢,把保育艙運回去要緊。”雖然她也很懷疑這艘飛船不能順利将四人帶出那段危險通道,但眼下最重要的事,還是盡快讓調查局的獎金落袋為安。
牛犇犇癟癟嘴,重重地哼了一聲,嘴裡嘟囔着“一丘之貉”,強忍着怒氣拉開松動的艙門,鑽進飛船。
趙莫沒和它計較,她正盯着艙門上的彩繪看得入神——
那是一張小醜臉。
曾經鮮亮的色彩,如今已經有些模糊不清。粉白的臉頰灰蒙蒙的;兩腮處的酡紅也暈了色,有了些許剝脫;鼻頭也因漆色脫落,不似往日圓鈍。黑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隻留嘴角處參差不齊的笑容嘲諷曾經種種,詭谲夾雜着悲情。
光彩褪去,但和破爛的飛船本體比起來,漆色甚至算得上保存完好。看得出來,用的是上等的防護漆料。
她蹲下身,抹去了圖案下方一行刻字上的浮灰。
牛犇犇久不見人,探頭出來:“趙莫,你幹啥呢?”
“等會就來。”趙莫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頭也沒擡。
某傲嬌頓時不樂意了,非要跳下船看看她在幹嘛。
“贈予我最珍視的孩子——克勞裡·W。”牛犇犇鑽到艙門前來瞅:“這是飛船主人的名字嗎?溫南不會搶了别人的東西吧?”
看着最下方“湯姆·弗思·克勞裡”的落款,趙莫神色複雜。
走出地球,移居别系,到組建聯邦,這是一個漫長又複雜的過程。
各人種交錯雜居,各個族裔不斷融合,文化習俗逐漸相近又不斷趨同。但在涉及生死、肉·體健康、以及極具特色的各民族國粹的話題上,民族文化仍然生生不息。
就像俚語男的那句“fu*k”、趙嬸制作的護身瓶、還有,克勞裡這個名字。
前世,趙莫選修過西方民俗。也了解過,于一些西方貴族而言,姓氏是家族榮耀的一部分。當家族中的德高望重者認為小輩展現出了非凡才能、勇氣,或對家族做出了傑出貢獻,可能會将家族姓氏作為其名的一部分,賜給小輩,以彰顯他對家族的重要貢獻,警示其傳承家族榮譽的責任。
泛着苦澀的麻意在趙莫心間蔓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老湯姆可真是舍得,連家族姓氏都能拿出來給人當名字,也難怪克勞裡會那麼死心塌地,小湯姆會那麼恨溫南。
趙莫站起身,斂着眼眸:“反正這是土匪窩,搶了也沒事,回去補個報告就行。”
說着,她推着還摸不着頭腦的牛犇犇上了飛船,輕輕帶上了艙門。
引擎轟鳴,風聲獵獵。
小醜仍舊笑着,但神采不再。
就像防脫漆料,當上漆人以防護為目的,鮮豔的色彩遲早會被石英和雲母剝脫;當湯姆不忘利用的初心,克勞裡的桎梏就遲早會被羽翼漸豐的溫南掙脫……
*
船艙裡的設施比較老舊,牛犇犇賭着氣蹦上駕駛位,直接一屁股把椅子坐壞了。
看着到處亂崩的彈簧和到處找地縫的牛犇犇,趙莫:“……”
“我來開吧。”看了看牛犇犇的五短身材,終究是對獎金的渴望戰勝了對飛船失事的恐懼,趙莫咬緊牙關,站到了駕駛位上。
舷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頂着燙得能煮雞蛋的鐵腦殼,牛犇犇瞅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
“趙莫啊啊啊啊啊,小爺飛~出~去~了~”
趙莫一個急刹,在牛犇犇撞上舷窗玻璃的前一秒,拽住它的小腿拉了回來。
“幸好玻璃沒壞。”趙莫拎着個鐵炮彈,湊近看了看舷窗的破損情況,松了一口氣。
“欸欸欸!”牛犇犇憤怒蹬腿:“快放我下來!”
趙莫回過神,将人放到地上:“不好意思哈,我感覺這破船撐不住,隻能快點加速。”
“你還好意思說!還有,你怎麼隻關心窗玻璃,都不知道問我一句!”牛傲嬌相當不滿。
“我這不是怕玻璃壞了,走通道的時候被射線閃瞎眼嗎?”趙莫不放心,又湊近看了舷窗幾眼。
牛犇犇“切”了一聲:“這你要擔心啥啊?”
“王樹帶了吻合劑,壞了也能拼起來。”它擺擺手,一副“沒啥大不了”的樣子。
趙莫:“哦哦王樹帶了就行。”
等下!不對啊!王樹呢!
飙了一路的趙師傅終于反應過來,自從接了貨、坐上了她開的飛船,隊内唯一的技術人員王樹一直沒吱聲。
她趕忙回頭關心樹的安危。
“我、我沒、沒事。”王樹憑借着負重牛犇犇鍛煉出的超絕臂力将自己牢牢固定在艙壁扶手上,氣若遊絲、臉色煞白地開口道。
這下趙莫是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趕緊把人扶到艙内沙發上歇息。
為了防止沙發裡的彈簧從塌陷的布料裂隙裡蹦出來,她沒顧上牛犇犇火冒三丈的眼神,将它放在另一頭平均壓力。
“溫、溫隊那……那裡還順、順利嗎?”王樹一緩過氣,就急着詢問任務進度。
三人剛剛忙着找保育艙,一直沒來得及溝通情況。
趙莫朝黑塔正門處瞅了瞅:“嗯,之前我們摸到了星匪首領那兒,溫隊應該還在善後,他讓我們在這兒等他。”
聞言,牛犇犇也顧不上鬧别扭,哼哼唧唧地讓她說說經過。
事關溫南的真實身份,趙莫哪敢一五一十地轉述清楚啊,隻簡單說了說溫隊大殺四方的英姿。即使王樹和牛犇犇屢有疑惑,她也隻能拿“都是溫隊運籌帷幄”搪塞了過去。
眼見着她要招架不住牛犇犇的十萬個為什麼,老謀深算的主角這才姗姗來遲。
一見熟悉的人影閃出門外,被追問得苦不堪言的趙莫顧不上細看,立刻開門放行。
見是溫南風塵仆仆地從門外進來,牛犇犇也老實了不少,麻溜地從趙莫背上下來了。
“溫隊”
“溫、溫隊”
“嗯。”溫南點了點頭,将手中的便攜工作台遞給王樹:“樹,音頻和視頻都在裡面。”
“好。”王樹點點頭,朝胖兒子使了個眼色。
牛犇犇扭頭裝瞎。它才不傻呢,每次任務收尾時,王樹總要負責“毀屍滅迹”。跟着他就要泡在數據堆裡修正這個删改那個,一點意思都沒有!
作為一個很有思想的人工智能,它用沉默拒絕老父親的親子時光邀請,一心縮在趙莫身後。
可它還沒等來王樹軟綿綿的訓斥,溫南倒先開口了:“這次要處理的數據不多,牛犇犇留下吧,它有别的事。”
“啊?”父子倆異口同聲。
“溫、溫隊,别老、老是罰罰它啊。”王樹一臉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