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蟲是一種叫作“伥”的妖物。
實際上,這并不是一個單一的品種,許多妖獸都可以成為“伥”。它們一般都是比較弱小的妖類,被強大的妖捕獲後,被主人的妖力異化成了“鼻涕蟲”的樣子,從此喪失了自我意識,心裡唯剩對主人的忠心。那個老人很可能是很久以前的受害者之一,因此才會在錢荼三人誤入陣法後,欺騙他們前往囚禁它主人的洞穴。
“知道成語‘為虎作伥’吧,那個伥就是指這種妖怪。”在返程的路上,蘭丹木對錢荼講解道,“力量極其兇悍的大妖就會有制作伥的能力,那隻伥便是山洞裡的獓狠制造的。獓狠是傳說中有名的兇獸,尤其愛吃人。伥帶你們去那裡,除了想解放它的主人,也是順便把你們充作食物。”
果然什麼絕不會傷害我都是假話,錢荼不解道:“既然這麼危險,那為什麼還要留着它們的性命?與其關着,殺了不是更好。”
“雖然是很危險的妖獸,但也是幾乎絕種的生物了,保留活物讓後輩知道這些妖獸的習性,學習有關它們的知識,也是我們的責任。”蘭丹木平和道,“比如獓狠,關于它的記載多種多樣,究竟哪些是真的,隻有實物才能證實。蜀山派之所以成為術法名門之一,也正是因為它保存着許多活生生的資料,以及在悠久曆史中所積累的知識和技能。我們要傳承和守護的,其實就是這些東西。”
沒想到蜀山派除了修煉術法,竟還是個瀕危動物保護組織。随着蘭丹木的一席話,錢荼發現無論她怎麼對術法世界大開腦洞,它還是總能給自己帶來意外之喜,這不禁讓她對成為蜀山弟子雀躍不已。
兩人說着話就返回了學校,在操場等待他們的,除了參加考試的幾個孩子,還有面帶笑容的老校長。
“錢老師!蘭老師!”陳賽兒遠遠地就沖他們跑了過來,當即送給錢荼一個擁抱。經過這場考試,她已經正式變成了錢荼的迷妹,看她的眼神無比熱忱。而鳳曉剛站在她身後,一臉鄭重的表情與他平日面對數學題時的傻樣大為不同:“錢老師,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等我長大了,本領練好了,我一定為老師效力。”
錢荼十分享受地收下了兩個小家夥的感激,一邊對他兩人吹噓自己的神勇表現,一邊往老校長家走。蘭丹木在吩咐她回去休息後,自己則和祖父走向了校長辦公室,大概是要商量拜師收徒的事項。
“小荼的表現我都看過了,魯莽是魯莽了點,但這些都是可以糾正的,你願意接納她,我很高興。”辦公室裡,老校長抱着搪瓷缸的茶杯喝了一口,欣慰地發出聲感歎,“就算不說資質,這個姑娘的性子也挺好,你一直太獨了,該有個開朗活潑的人把你熏陶熏陶。”
蘭丹木與祖父面對面坐着,他沉默了半晌,再開口時,聲音卻沒有一絲喜悅:“爺爺,其實……現在已經由不得我拒絕小荼加入了,她必須要成為蜀山的弟子。”
老校長摩挲茶杯的手一頓,略微不解地看了孫子一眼,示意他說下去。
“她殺死了伥,可我檢查她身體的時候,連一點伥的靈力殘餘都找不到,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蘭丹木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從老校長陡然凝重的表情裡已經知道,爺爺和他想到了一塊。
伥的靈體死了,靈力消失了,這不合常理!
在自然界中,靈力的總量是恒定的。當它們被意識統合成靈體後,就成為了生命;而生命死亡後,靈體再次離散成無主的靈力,回歸天地。
如同水循壞一般,隻是以不同的狀态存在,不是憑空消失!
可是之前,蘭丹木在錢荼體内感知不到任何屬于伥的靈力,那隻剩一種可能——靈力被吞噬了——就像吃進去的食物被胃液溶解,錢荼的靈體吞噬了對方的靈體,把它分解了、消化了。
這是最殘忍的殺戮方式,隻有不擇手段增強自身靈力的妖物才會如此瘋狂,它們也無一例外被打上“邪惡”的标簽,成為術士誅殺的對象。可此時此刻,這種能力卻出現在錢荼身上……
錢荼當然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何等可怕的事情,但蘭丹木十分清楚:無論哪個門派,都不可能放任一個能吞噬靈體的人。他決定收錢荼為蜀山弟子,不僅是因為需要監督她的行為,還是因為隻有成為蜀山弟子,他才有立場保護錢荼遠離未來那些可能的觊觎、争奪和迫害。
“……這孩子還真是各種意料之外啊……”老校長歎了口氣,“那你打算怎麼辦?”
“暫時先保密,我不想吓着她或其他人。”讓人知道弟子裡有個能成為殺人狂魔的潛力股,終歸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我并不擔心錢荼會變成蜀山的負擔,能力是無關善惡的,能決定它的隻有人心,這還是……大伯教的……”
這句話說出來,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重,蘭丹木也自覺失言。他的伯父失蹤多年,沒人知道他在哪,在幹什麼,漸漸地,家裡也不再提起他。而關于廢工廠裡那個神秘的第三者,可查的線索實在少得可憐,他便沒對祖父說過。
清了清嗓子,他站起身來,主動結束了對話:“總之,小荼的心裡沒有一絲惡念,這點我很确定。”
老校長從沉思中擡起頭來,仰視着身高早已超過自己的年輕人,蓋上了茶杯蓋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掌門,一切由你決斷。”
錢荼的拜師儀式選在學生們都休息了的夜裡舉辦。她隻被告知了時間,并沒被告知流程,所以想當然地開始朝着修仙小說的方向腦補,總覺得拜師禮該是十分神秘莊重,有着黃鐘大呂和廣袖雲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