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升旗儀式完了以後,還是一樣的重點班,還是一樣的熊孩子。
隻不過當初錢荼作為老師,尚能連唬帶騙的鎮住這幫學生;現在成了聽課席上的一員,她沒了特權身份,又不好意思找蘭丹木做靠山——否則豈不是叫那幫小兔崽子平白看不起嘛。
但是師兄啊,不指望你給我撐腰,你也犯不着當衆拆我台吧,留點面子不行嗎?
面對着黑闆上一道拆不開來的陣法,錢荼淚往心裡流。
“坐下吧,下課後畫一百遍結構圖。”蘭丹木朝她擺了擺手,十足的鐵面無私。
錢荼落座後,前後左右的學生們就發出竊竊笑聲,這裡面赫然就有她手下曾經的兩個刺頭——陳賽兒和鳳曉剛。
陳賽兒和鳳曉剛今年升了六年級,熊性和八字不合的屬性一點沒減少。
“錢老師,你的水平到哪了,會召靈嗎?”
陳賽兒依然以“老師”來稱呼她。錢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存心惡心自己,哼了一聲:“召靈當然沒問題,不過我召的可不是阿貓阿狗的靈,而是人類的靈。”
陳賽兒瞪大了眼睛,很是懷疑。之前蘭丹木介紹說錢荼來學習時,并沒有詳細說她有什麼資質和本事,所以陳賽兒聽她說能召他人靈體,明顯不信。
對靈體而言,自主意識越強的越不容易駕馭,人是萬物靈長,自主意識肯定比飛禽走獸強的不是一星半點。陳賽兒撇着嘴道:“吹牛吧,連蘭老師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招來他人的靈體,你行?那晚上出來比試比試。”
錢荼心說“我招我自己的靈不行嘛”,何況她覺得陳賽兒這種能想出偷蔬菜的腦子,也想不出什麼正經比賽,于是搖了搖頭:“蘭師兄告誡過我,不要驕傲自滿。所以賽兒啊,術法是很嚴肅的東西,怎麼能随便拿出來攀比炫耀呢?”
“切!”對于錢荼一大段義正言辭的論調,陳賽兒總結出六個字,“明明就是不行。”
但錢荼不同一個小學生一般見識,讨了口頭上的便宜之後,便也心滿意足了。
不過,盡管全班學生還都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錢荼卻不得不承認,他們在技能上的修為是足夠當自己前輩的。
能讓孩子來蜀山集訓的家庭,顯然是想把自家的技藝流傳下去的,所以來學習的孩子,當然也是天分和努力都得到長輩的認可的。比如陳賽兒,她出身于物魅世家,顧名思義就是制造和驅使物魅的家庭。物老而為“魅”,像之前把錢荼和蘭丹木坑了一把的西王母銅鏡,就是此類物品。物魅雖然不見得是生物,卻也有自己的意識和靈力,能使用和制造這種東西,不啻為某種程度上的造物主。去年陳賽兒用來偷菜的兩個小紙人就是她制作的簡易物魅,從平平無奇的一張白紙變成能說能動的小人,奇妙之處可見一斑。
再說鳳曉剛,别看數理化沒一個在行,蠱術卻是盡得真傳。他寝室床下有一大堆瓶瓶罐罐,都是他養的稀奇古怪的蠱:上到夏天除蚊,下到田間滅鼠,十分便捷實用。據他說,他爸爸還研制出了能多快好省滅蟑螂的蠱,正準備申請國家專利。
除了陳賽兒、鳳曉剛這樣身懷異術的學生,重點班大部分的學生則來自武學世家。就算沒什麼異能,但一個人打十個錢荼是不成問題的。錢荼融入班級一段時間後,越發覺得他們當初肯乖乖聽自己的話,真是佛祖保佑了。
但話說回來,不管這幫孩子本事多大,她心裡最厲害的還是蘭丹木。去年暑假她跟着蘭丹木上過一節“野外實踐”,已是大開眼界,而今年正兒八經地當了他的學生,錢荼才知道什麼叫作博古通今、滿腹經綸。
“這是青蚨。”蘭丹木從樹上抓下一大一小兩隻蟲子,對孩子們說道,“比蟬稍大,湊近聞的話氣味比較刺激。這種蟲子有一種特點,隻要它的幼蟲在哪,母蟲就一定會飛過去。所以我們可以把青蚨血抹在你想追蹤的東西上,讓它帶你去找。”
他說着,就從背包裡掏出兩個硬币,分别将青蚨母子的血塗了上去,再把其中一枚抛遠。等他放開手,那枚帶着母蟲血的硬币果然憑空移動了起來,慢慢地靠近了另一枚硬币。
學生們發出一陣驚歎,蘭丹木又接着道:“用青蚨血制成的符是一種很流行的追蹤符,拿着帶母血的符,就能找到帶子血的符,反之亦然。現在,你們想想,青蚨具體能用在哪些地方?”
有幾個孩子立刻舉手,其中鳳曉剛平時就愛玩蟲子,尤其積極;而錢荼坐在一旁,不禁對蘭丹木有了更多新認識。
在S市同住時,蘭丹木主要教錢荼的是書本知識和靈力練習。如今,身處蜀山之中,她才對這個世界的神奇有了最直觀的體驗。蘭丹木随手撿起一草一木都能講出一堆聞所未聞的用處,對靈物異獸更是如數家珍。即使隻是當說書的聽,也足夠有趣,難怪那幫誰也不服誰的熊孩子們全都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
錢荼也是此時,才深刻地感受到蘭丹木對蜀山的感情。不在蜀山時,他或許隻是個品學兼優但并不出衆的學生;可一旦置身在這山林中,他立刻變得光芒萬丈、生氣勃勃。她想起蘭丹木在上山途中對她說的那幾句心裡話,終于理解了他的選擇。如此豐富的經驗和知識傳到他的手中,卻不知道還能延續多久?延續給何人?他處在那樣的位子上,怎麼可能隻為自己的自由而放任這個領域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