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荼最終也沒有叫庚辰知道她的厲害，六公阻止了她把蛟龍大爺當黃鳝紅燒了的念頭，在屏江當地找了條河，把庚辰放了。就算它在路上不分東西南北，順着地下水系，想必能夠找回老巢。

“就這麼把它放了啊……”錢荼總覺得有點可惜。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心心念念地想證明“水怪”真實存在，他們這些親眼見證的卻要讓這機會眼睜睜地溜走。

“這次本來就是考察，并不是抓捕。”蘭丹木以為她在為不能報複庚辰而耿耿于懷，開解了一句，“而且它也沒真傷到你，否則自然另當别論了。”

這話聽在錢荼耳裡，很有點護短的味道，讓她暗自開心了一把。她覺得經曆了蛟龍奪舍的事情之後，自己跟蘭丹木怎麼着也算是共過患難了，關系自然不再是那麼公事公辦。和這一比，那點關于蛟龍的可惜就不值一提了。

四渎堂第二天便動身返程，此時已臨近春節，大部分地區都被寒冬覆蓋，這西南邊陲卻仍是溫暖如春。然而，就在錢荼他們在旅社大堂整裝待發的時候，晴天忽然毫無預兆地陰了下來，一大片潑墨狀的烏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壓了過來，正好罩在錢荼他們腦門上空。

接着，就聽見一個聲音直接竄進衆人的耳朵裡：“凡人們，我庚辰從不欠人情，既然你們幫了我一次，我就送你們點東西當臨别贈禮，往後咱們就兩清了。”

說着天上就無緣無故掉下一個東西，被風一吹，落在了錢荼手上。錢荼定眼一看，是根……沒毛的狗尾巴草？

“這什麼意思，耍我們嗎？”錢荼皺眉道，又開始後悔沒把庚辰紅燒了。

“丫頭，我看看。”六公拿走了那根“狗尾巴草”，翻來覆去看了數回，忽而呵呵一樂，“這蛟龍還算夠意思，這不是狗尾巴草，是龍蛇草。”他将草在錢荼眼前晃了晃，“這可是種靈藥。”

原來這種傳說中的草藥因為專長在有龍栖息的地方，狀如蛇形，乃得此名。據說跟瑤池蟠桃屬于差不多的保健産品，雖然吃了不至于長生不老這麼胡說，那也比九轉大還丹高出不知多少檔次，甚至能修補靈體。

錢荼聽明白了這草的神奇功效，這才把庚辰從自己的黑名單中取保候審。放眼望去，那片烏雲也已經飄開，隐隐似一條巨龍般盤踞在不遠處的一座山頭，還真有點遮天蔽日之勢。

“神氣什麼！”看來是還記恨着自己嘲笑它是海馬的事情，錢荼好笑道，“跟坨屎似的。”

城裡的天轉瞬間又風和日麗，四渎堂的車也到了。一行人分乘幾輛越野車踏上了返鄉的路，沒有人注意到與他們一街之隔的對面旅館，正有人看着他們。

張奇人放下了望遠鏡，點了根煙站在窗戶邊上，窗簾的陰影将他的臉分隔成兩半，顯得尤為陰晴不定。他一邊目送越野車隊離去，一邊撥了個手機号碼，道：“老師，事沒辦成。我們湊巧遇到了蜀山的人，東西到他們手上了，咱們得換個計劃。”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張奇人無所謂地笑了笑：“蘭家嗎？有，是他們那個年輕的當家人。不過比起他，我另有件事要告訴您，您肯定更感興趣……”

錢荼不知道四渎堂的公司也在C市，這下喜出望外，正好搭了個便車。她又問起蘭丹木去她家玩的事，蘭丹木注意到六公看了自己一眼，但他還是對錢荼點點頭道：“行，到時候我就住在四渎堂，你有空了就通知我。”

一行人輪班開了十幾個小時車，從人類文明的邊緣回到了中心。又經過高速收費口一輪慘不忍睹的堵車，終于在半夜進入了市區。這時，慵懶而舒适的C市已經完全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中，蘭丹木在錢荼家附近把她放下後，就跟着四渎堂的人匆匆離去。錢荼朝着車子的背影搖了搖手，拉上自己的行李箱，邁向了她離開了半個學期的家。

“死丫頭！你還知道回來？”才一進家門，錢荼就差點被親娘潑辣的吼聲震到耳聾。

自從錢荼說了想支教的話，錢媽就覺得女兒的心野了。如今她踩着春節的點才回家，再不管管，就不知道将來要飛到哪裡去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已經幾号了？你表妹早就從學校回來了，一聚會就你不在！你讓我們怎麼說，你還記得你有老爸老媽嗎？”

錢荼知道她媽發作的時候最好偃旗息鼓，連忙陪笑，隻在放下行李後才小聲嘀咕一句：“妮娜就在省裡上的學，當然比我回得早”。

誰料錢媽耳尖竟然聽見了，當即又數落起來：“你現在也知道妮娜離家近了？當初就不該讓你考到S市去，在家門口上學多方便！”

“好了好了，夜裡了，聲音小點。反正閨女都已經回來了。”錢媽既然唱白臉，錢爸就自發唱起了紅臉，但是仍不忘與錢媽保持主旋律一緻，“不過閨女啊，下次再這麼晚回來，可必須先說一聲，不能先斬後奏。”

錢荼再不敢瞎嘀咕，認慫地道了聲“好”，這才順利進了家門。

第三天就是年三十，錢荼乖乖地跟着爹媽去了外婆家吃年夜飯。因為錢爸是外省人，在本地沒親戚，所以一家三口逢年過節一般都是到錢媽的娘家。而且錢媽家是個大家庭，人又多又熱鬧。

可這對錢荼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她一進門就先跟一堆舅舅姨媽問好，又給一群外甥、外甥女發了紅包，最後才找到了表妹楊妮娜。姐妹倆交換了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窘迫笑容，一起窩到了一個角落裡，假裝自己不存在。

可惜作為楊家唯二沒嫁出去的姑娘，她倆注定逃不過被長輩們“關照”的命運。

“我們家妮娜在省裡念書念得好好的，昨天卻跟我說在家待膩了，趁着年輕，要到外面去闖闖，你說一個姑娘家，有什麼可闖的？”

楊妮娜的媽——亦即錢荼的舅媽一抱怨，立刻引起了錢媽的共鳴：“嫂子，你可千萬别服軟，你看我們小荼這一出去，還回得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