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上,蘭丹木又恢複了一言不發的狀态。錢荼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敏銳地感覺到他似乎有些不悅。她不确定這股不悅是針對烈傑太子,還是針對明明被勸退、卻再次跑上山來的自己?不過,不管他在生什麼氣,救自己小命這個事實是不會改變的,于是她鼓足勇氣追上一步,與蘭丹木并肩而行,道了聲謝。
蘭丹木隻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錢荼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再次開口道:“那個太子究竟是什麼東西,師兄你知道嗎?”
這回,蘭丹木停住了腳步。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才面對錢荼,看向她的目光像一口沉年的深井,根本看不清裡面有什麼東西。錢荼被這目光注視得渾身難受,幾乎被活活看出了一股膽怯感,才聽道對方說:“師妹,這不是你的夢嗎,我又怎麼會知道那是什麼人。”
還以為蘭丹木嚴肅地要說什麼大事,卻是如此輕飄飄一句,錢荼覺得這回答委實不合邏輯。林子裡的孩子也好,烈傑太子也好,甚至是昨天的那兩個紙片人,顯然都認識蘭丹木,并且它們對蘭丹木那麼畏懼,可見也很熟悉他。
“這隻是夢裡的内容而已。”對這個疑問,蘭丹木無所謂道,“所謂的夢,本來就沒有邏輯可言。”
錢荼忍不住狐疑地看着蘭丹木,可惜夢裡的此人就是個面癱臉,根本看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但錢荼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就算夢是荒謬的,可蘭丹木也是夢中人啊,是這荒謬的一部分,那麼一個荒謬的産物能意識到自己置身在荒謬中嗎?不能吧,這就像是酒醉的人不會認為自己醉了,瘋子也不會認為自己瘋了。夢裡的蘭丹木應該像烈傑太子他們一樣,認為自己是真實的,而不可能像個第三者般,冷靜地指出這個夢的邏輯有問題!
想通了這一點,錢荼又想起蘭丹木第一次在她夢中出現時,就并非自己所想;今天回應自己的呼救也完全在意料之外。何況他與現實中的蘭丹木是那麼不同,連稱呼自己時都隻稱“錢師妹”,從不叫“小荼”。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這樣一個“蘭丹木”都不像是她想象出來的。
可是這怎麼可能?
順着這個疑問,錢荼對自己的夢也不免懷疑起來:為什麼來到蜀山後,自己的夢就變得越發奇異?為什麼她一直能知道自己在做夢?為什麼她想做夢的時候,就能做出夢來?
這些過去被一個“清明夢”簡單解釋的問題,在這詭異的夢境中再一次被拎了出來。錢荼越想越亂,最後連頭都隐隐疼了起來。
“别想了,好好睡一覺去。”蘭丹木忽然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頂,一股清涼的感覺頓時灌入錢荼腦中,讓她通體順暢,舒服地幾乎想要睡去。
咦,做夢的人還會在夢裡犯困嗎?才剛覺得奇怪,她的意識就變得模糊。随着蘭丹木的聲音,思維逐漸不受控制,終是沉沉睡去了。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她看着蘭丹木那眉眼沉靜的面容,就好像看着毛玻璃外面的一個影像,是那麼模糊,那麼不可描摹……
錢荼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窗簾的外面還是暗沉的深灰,并沒有透出什麼亮光,她拿過手機一看,才淩晨3點?
自己做夢時都是一覺睡到天亮,幾乎從來沒在中途清醒過。錢荼雙手枕起腦袋,躺在床上,開始納悶夢裡的問題:她夢到的蘭丹木,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假設看起來太可笑,但錢荼發現自己偏偏忍不住會這麼想。沒辦法,蘭丹木在夢裡的存在感太強了,與其說是自己夢到他,還不如說凡是有他出現的夢裡,都是他在主導夢境的發展。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沒折騰出一點頭緒,錢荼終于翻身坐起,悄悄出了房間。
她忽然想看看,蘭丹木在不在房間裡。
蘭丹木的卧室就在她對門,他天天都比錢荼早起,定時敲她的門喊她起床。錢荼也進過他的房間幾次,對裡面很是熟悉。可是今晚,當她握住門把手的時候卻莫名緊張,手心裡微微出了層薄汗,仿佛開了這道門,就會看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然而,最終她并沒有看到什麼不同尋常的景象。從被推開一道小逢的門往裡窺視,屋裡一片昏暗,但拉開一半的窗簾讓月光透了進來,在床頭劃出一條暗與明的對角線。錢荼清楚地看到了蘭丹木的睡顔,他仰躺着,很放松又安詳的神态,顯然是在沉睡。
錢荼心裡一塊大石落地,輕不可聞地松了一口氣。她重新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不禁笑自己太疑神疑鬼——蘭丹木怎麼可能進的了她的夢呢!肯定是自己這幾天連續做的夢都太奇怪了,才會有這麼荒唐的念頭。
她踮起腳尖,蹑手蹑腳返回了自己的房間,以為這個短暫的偷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在恢複了平靜的隔壁房間,蘭丹木翻了個身,面朝房門,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