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浔将自己關在屋中五日,自那日慕顔在門外訴說之後,她偶有進食,可為她送膳食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就是沒有慕顔。
洛浔立在門前,猶豫的将手放在門把上,她微微打開一絲縫隙,看到門外依舊沒有慕顔的身影後,才将竹門全然打開。
她深吸了一口屋外清晰的空氣,見院裡無人,想來大家都去做各自的事情。
洛浔緩緩走下台階,抱了一壇洛清擱在院中石桌上的桃花醉,往着桃林中走去。
慕顔将司然的屍身,葬在了顧子瑩的墓旁,一來讓她有了歸處,二來也希望她能在地下護着顧子瑩。
洛浔跪在她的墳前,為她灑了三杯酒,便坐在地上舉壇痛飲起來。
齊然她們發現洛浔時,她正抱着桃花醉,靠在顧子瑩的碑上,臉上已然有了幾分醉意。
想她已經解開自己心中的死結,現下這般大醉一場後,希望她能變回原來的自己。
“自己在這兒偷喝酒,怎麼不喚上我們?”
洛浔聞聲擡眸,上官晴她們已經一人抱着一壇子酒向她走來。
上官晴走到她身邊坐下,撇嘴道:“可是被我們發現了,阿浔你這樣可不地道啊。”
齊然拉着楚玉妍也跟着坐下,她嗅了嗅桃花醉,笑道:“獨醉不如衆醉,獨樂不如衆樂。”
紀蘭若與闵莞将盒中的佳肴與果子,放在洛浔跟前:“也别光顧着喝酒,吃點好吃的,都是你最愛吃的。”
洛浔看了她們一眼,原本冰冷的心也漸漸有了溫度:“謝謝你們。”
上官晴舉着酒壇與她相碰:“賽馬你比不過我,不知道你酒量比得過否?”
想起林啟音來竹苑的那晚,上官晴喝多了就趴在地上,洛浔嘴角勾了勾,低聲嘟囔道:“也不知道,上次是誰先喝趴下的。”
衆人大笑,各自舉壇喝了個痛快。
洛清與林啟音被桃林中的歡笑聲吸引,看到那幾個孩子圍在洛浔身邊,她們開懷暢飲聊得盡興,洛清心中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林啟音看了一圈衆人,卻獨獨沒有看到慕顔的身影,眼角撇到她們一旁不遠處的一顆樹後,才看到了慕顔隐在那處,靜靜的看着洛浔的身影。
洛浔心中悲痛已消,可她與慕顔之間的芥蒂不知該如何解。
慕顔聽着衆人與洛浔交談,她雖淡淡的沒有什麼情緒起伏,提及兒時之事時也隐隐帶着失落,可她總願走出屋子,也總願與人言說心中郁結的話。
看着她一口一口飲着桃花醉,醉意漸漸上頭可,她卻輕松了許多,或許是因為醉酒,能讓她心中舒服一些,所以她飲的又快又多,不一會兒就醉倒了。
衆人見她已醉酒似要入眠,便起身攙扶起她,要送她回房中歇息。
“我來吧。”
慕顔不知從何處而來,上官晴扶着搖晃迷糊的洛浔站不穩腳跟,洛浔便朝前頭到去,好在慕顔眼疾手快,已閃身至她跟前,将她抱入懷中。
這是慕顔這五日來,她再次可以将洛浔擁入懷中的時候,她不免緊抱着她,在原地多呆了一會兒。
慕顔微蹲下身子,将洛浔攬入懷中,低頭看她面容憔悴,心疼的輕吻她在額間。
随後在衆人的注視下,将洛浔打橫抱起,又怕驚醒懷中人,隻放慢了腳步平穩的往房中走去。
她将洛浔穩放在床榻之上,側身坐在床沿邊,拿着冰涼的帕子為她擦拭着身子。
洛浔許是感覺到,因醉酒而發熱的身子,有了冰涼的觸感很是舒服,不由的輕哼了聲。
卻惹慕顔心慌的手停頓了下來,看她似無意識的發出悶哼聲,便也放下心來,擦拭完畢後将被子蓋在她身上,守在她的身邊。
洛浔不知在做了什麼夢,時而皺眉發出嗚聲,時而舒眉嘴角輕勾,慕顔想,或許她是夢到了兒時與顧子瑩在一起的時候。
“姐姐,紙鸢壞了,再給我…做一個吧。”
洛浔突然輕聲呢喃,慕顔握上她的手,俯身靠近了她幾分:“紙鸢做好了,莘兒要去做什麼?”
洛浔似是聽到了她的話,模糊應道:“帶卿安,放紙鸢。”
溫熱的淚珠,滴落至洛浔的手背上,慕顔捂嘴克制着不讓自己哭出聲。
就算洛浔現在不願見她,可她在夢中,還是依舊會偏向她。
洛浔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中從記事起與顧子瑩的點點滴滴都一一浮現而過。
許是這五日來都未有過安心入眠,又或許是醉的太過,洛浔睡了一天一夜後,才清醒了過來。
她方想擡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睛,才發覺她的手一直被人握着。
側頭看去,慕顔正趴在床沿邊,握着她的手熟睡。
洛浔看着她沉睡的容顔,蒼白且憔悴,連呼吸也都是虛弱無力的,慕顔就這樣趴在床邊守着她。
洛浔閉眼幽幽歎氣,将手悄然從她掌中抽離,從床榻上起身,将慕顔輕柔的抱在榻上。
在這件事情裡,慕顔是無辜的。
可有些話自說出口,就像一根刺紮在心間。
有些事情已然發生,就算她們日後可以閉口不談,可還是會存在着心中。
已然,回不去了。
“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與顔兒和離嗎?”
那權利至高的掌權者,面帶怒意的質問着站的筆直的人影:“你為了一個花魁,要與孤的公主和離?”
洛浔抿唇,臉色陰沉:“不是為了如蘭,是為了殿下。”
慕邺漆黑的眸子裡,帶着審視的目光盯着洛浔:“此話怎講?”
“恕臣大不敬,臣有一話想問聖上。”洛浔垂眸作揖:“敢問聖上,是否想讓臣當一柄稱手的劍,去制衡權宜朝中局勢?”
慕邺的怒意漸漸平息下來,隻冷着臉勾唇:“洛卿,你很聰明,可這與顔兒和離有何相關?”
“臣要做這把劍,自然會有人想要折斷這把劍,他們隻要抓住一點可以打擊臣的事,絕不放過,包括殿下。”
洛浔垂眸作揖:“臣樹敵頗多累及殿下,如蘭之事就是有人刻意謀劃,刺殺聖上嫁禍殿下,此事不成,便編排傳言迅速流傳坊間,這些實際都是沖着臣來的。”
慕邺的神色稍緩,他似在認真思索,或許真的是有人蓄意陷害慕顔打擊洛浔,才會發生這件事。
洛浔見他臉色緩和,便知他已被說動:“臣自與殿下成婚以來,便一直處在流言之中,他人攀咬造謠臣,殿下也因此備受牽連,聖上重視殿下,定不希望她一直深陷流言之中受人非議,唯有與臣和離,才可保全殿下。”
“可你知曉,眼下城中對顔兒的傳言有多嚴重?你在此時與她和離,豈不更陷她與非議之中?”
洛浔在進宮前,就已經在城内聽到了慕顔的傳聞。
人們口中言語難以入耳,卻又深深刺入她的腦中。
“臣有法子,複殿下清譽。”
“流言未必能傷她,可你此番之舉定會傷她。”
慕邺說着,在洛浔的和離奏折上,書寫下了一個準字:“你與顔兒和離,有辱皇家顔面,此事一出衆口難平,孤心裡也怨意難消,你去西蕪做個知府,磨練磨練你的心性吧。”
洛浔眼裡平靜的毫無波瀾,慕邺不想丢掉她這把劍,卻隻能因眼下形勢擱置,然又怕她與慕顔和離會惹來一些人借題發揮,因此他先行處置了她,将她下貶遠調。
至于日後能不能回朝,重擔重臣之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