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洛浔布滿淚水的臉時,慕顔心中強忍的劇痛,終究沖破她的堅韌的心牆,霎時間,眼眶中蓄着的淚不自覺的流出:“司然戰死,蓮姨…不知所蹤。”
戰死…不知所蹤。
這句話就像是壓垮洛浔最後的一根稻草,洛浔擰着眉頭,本是沒有淚水的眼裡,又漸漸濕潤起來:“慕顔,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把姐姐帶出來了,把她安置在别院裡?”
慕顔踉跄上前,想要觸及到洛浔卻又不敢:“我隻是,隻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洛浔眼眶中蓦然滑落一滴眼淚,眼中滿是失落的看着她:“可這對我來說,隻有驚,沒有喜。”
“我還有什麼,是你可以奪去的?”洛浔沒有嘶聲力竭的質問,她隻哭着問道:“下一步是什麼?把我綁到慕邺面前?”
慕顔呆滞的看着她,洛浔竟然不相信她?
洛浔竟然,會懷疑她?
她淚如雨下,聲音嘶啞:“莘兒,你是我深愛之人,我怎麼會這麼做?”
“深愛之人?”洛浔皺着眉,眼裡的淚水不斷滴落:“你不是愛我,你是愧疚,對顧子莘的愧疚,你的愧疚大于你的愛,可你又有什麼好愧疚的?愧疚與顧子莘救了你,而你讓她國破家亡?”
她這般悲傷的語氣,卻比那憤怒的聲音,還要似刀劍一般刺穿着慕顔的心。
可慕顔深深知道,自己不是愧疚,就算曾經有,可她對顧子莘的愛已然超過了愧疚感,甚至于她的生命。
“不是這樣的莘兒!”慕顔痛哭上前,下一秒她的腳步似被人定住一般,停在原地。
她二人的距離隔着幾步之遙,洛浔的長劍直指着她的心處,那裡是她剜了三日心頭血的傷處。
衆人驚呼着洛浔,已經做好了若她狠心出手,她們便上前的舉動,她們不知該如何勸解洛浔,這一切對于洛浔來說,都太過沉重。
勸解的人多了,隻會讓她覺得,她們将她排除在外,那她真的會覺得,她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了,她們隻能呆在兩人的身邊,以防她們彼此沖動,做出後悔莫及的事情。
慕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此刻的洛浔,已經被巨大的悲傷沖昏了理智。
洛浔不是要對慕顔出手,她隻是不想讓她靠近自己。
“我不是因愧疚而愛你,是因你将我帶出黑暗,是因你給我帶來光明,是因為你多少個日夜裡的耐心陪伴,是因為你這個人,我才會心悅你。”
洛浔凄然一笑,可曾經的顧子莘,已經死在了十歲那年的大火屠殺中,那個靈動永遠朝氣蓬勃的顧子莘,再也變不回去了。
“救你的是顧子莘,你喜歡的也是當年的顧子莘,可她已經死了,再也回不去了。”
洛浔顫抖着,都已拿不穩手中的長劍:“你看我現在,有幾分像她?”
她看着慕顔悲痛的望着她,連她估計都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麼問她,一時之間慕顔都答不上來。
她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作為洛浔而活,時刻提醒着自己,顧子莘已經不存在了。
她必須強大起來,她是洛浔,早已沒了從前顧子莘那般心性模樣。
“我的長相不像她,我的心性也不像她,我都已經不是她了。”
洛浔看着慕顔漸漸蒼白的臉,她顫抖着身子就像一個快要破碎的瓷瓶一般,因着她的話劃出許多的裂痕來。
看着她這樣,洛浔竟然都恨不起來,隻有心痛的放下舉着劍的手,轉過身不再看她。
她看着顧子瑩的墳墓,她恨自己沒有早一些行動,恨自己說着可以保她周全卻沒有做到。
恨那借着顧子瑩,來傷害慕顔與她的人。
這件事情永遠會紮根在她們二人彼此心間,就像一根深深陷入骨血之中的刺,難以消除。
她不知日後該如何面對慕顔,是愛還是恨?是怨還是惱?
愛她滿懷期望救出姐姐,想要給她驚喜?
恨她與她,永遠磨滅不了的國仇家恨?
怨她為何不早些告知她,姐姐就在别院?
惱她既然救出姐姐,為何不将她隐藏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可這本該,是她自己早早就該做的事情,卻一直拖延到了至今。
卻害的姐姐被人利用,害的慕顔與她被人布局。
害的她二人,無法回到從前。
洛浔蓦然仰頭笑得凄慘,她似失去了所有的光芒生息:“是啊,我都不是顧子莘了,我為什麼還要活着?”
她的聲音虛無缥缈,可衆人卻聽得清楚仔細,就見她猛然擡手将手中的長劍置與頸間。
慕顔頓時慌了神,似所有力氣從體内抽離,她嘶啞呐喊出聲:“莘兒!不要!”
衆人連忙上前要制止住洛浔,可雖隻有幾步的距離,卻怕會來不及,洛清将手中的酒壺用力扔向她的劍身。
劍身一顫,将酒壺震洛在地,碎成了一片片碎瓷,而洛清已經快速閃身到她面前,揚起手掌,随着一聲清脆的響聲在衆人之間響起,大家都停了下來看着眼前的一幕。
洛浔撇過頭,白皙的臉上有着清晰的紅掌印,任由着臉龐發燙紅腫,她都沒有動作,隻目光呆滞的看着鋪滿桃花瓣的土地。
這是洛清第一次動手打了洛浔。
這麼多年來,洛浔就算惹她生氣,她都不曾真的對她動過手。
洛浔此刻沒了活下去的想法,她的心都死了,随着顧子瑩的屍身一同葬在了墓中。
她一時心中焦急,氣洛浔想要輕易了結的念頭,才會控制不住動手。
洛清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顫着手握住洛浔的雙肩,眼中滿是心疼的将她攬入自己懷中。
“是師父不好,是師父不好。”洛清抱着洛浔的身子,雙雙跌坐在地上:“當初若是我自私一些,就不會發生這許多的事情。”
若她當年率長安軍攻回都城,争一争那位置。
林啟音是不是不用被囚禁十三年?
淩國是不是如今還能存在着,慕蓉與顧臨都還能活着。
顧子瑩也不會被慕旭困在花樓之中,她還是那個耀眼奪目的鳳凰。
顧子莘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她也還會是那個活潑靈動的小公主。
洛清抽泣着,聲音帶着一絲請求:“浔兒,師父求你不要這樣放棄自己,十年之前你是如何活過來的,如今你也可以挺過去,想想你的姐姐,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想要保護你,希望你好好活着,你若是自己都不想活了,她就白死了!”
洛浔僵硬的身子有了輕微的顫抖,洛清緊抱着她安撫輕拍着她的背:“浔兒,你父皇母後,你的姐姐,你的全族隻留下你一人在世了,如果連你都不在了,就沒有人能記得曾經的淩國還存在着,顧氏還存在着,你要代替你的爹娘,你的姐姐,你的全族好好活下去,好好活着。”
洛清的話,似水滴般滲入澆灌着洛浔那顆麻木的,死寂沉沉的心。
顧子瑩曾經說的話,萦繞在洛浔的耳畔,恍惚間,她看向墓碑處,好似見到了顧子瑩,面帶期許的瞧着她。
“師父……”
洛浔聲音沙啞呢喃出聲,将臉埋在洛清的肩頭肆意的哭喊着。
被寄予所有期望而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