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是為了勸孤,收回成命,那便跪安吧。”
偌大的宮殿裡,寂靜無聲,隻有慕邺在批改奏折,朱筆在紙上書寫的聲音,王閑弓着腰,低着頭,眼睛瞟了瞟底下跪着的紅裙女子,略有擔憂。
見底下的人并未有說話,慕邺不停歇的手,微微一頓,将筆放在一邊,擡起頭,眼神帶着一絲怒意,看着一動不動的人:“孤記得,上一次你這般固執,還是十年前的時候。”
“皇兒也記得,父皇答應過母後的話。”慕顔抿了抿嘴,終是擡頭對上了那雙,想要透過她看到她心底的眸子。
見那雙眼睛冰冷刺骨,不禁身子也抖了抖,慕邺雖然很疼愛她,但是他一生,不喜被人施壓脅迫,更何況還是要執意違背他聖意的人,即使慕顔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但是她還是願意一試。
慕邺答應過皇後,期望聖上不要強加慕顔的感情之事,慕顔的驸馬,也隻能是慕顔心意所屬之人。
坐在龍椅上的人,表情變的有些凝重,聲音帶着一絲憤怒:“先前,孤已如你所願,拒絕了各國王公子弟的求娶之意,你當真以為因為我朝強盛,而那些人才不敢舉兵犯境嗎?為着你的事,他們面上雖然接受了,但背地裡鬧出多少幺蛾子,你不是不知道,你一日未有定親,他們便一日可借着此由,欲意踏足我朝,你知道這宮門外,這王朝外,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的盯着!”
她不想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卻也不想讓慕王朝陷入危境。
藏在袖子裡的手,緩緩緊握成拳,作為皇室子弟,每走的路,每做的決定,哪一個是遵從本心的?
這偌大的王宮,和這受萬人敬仰的身份,确實厚重的枷鎖,将她團團困住,又有那個,是可以真的随心而安的。
“孤知道,讓你一下子嫁給不是自己喜歡之人,是為難了你,你要知道,你已經不是年幼的孩童,可以随心所欲,你是慕王朝尊貴的公主,所言所行都代表着我朝,此等之事,雖不是一眼動情,但也有日久生情之說,孤不管你們婚後如何,隻要不做出讓皇家蒙羞之事,便可。”慕邺看着有些動容的慕顔,眼裡的怒意也漸漸消減下去。
畢竟眼前的人是自己與心愛的人的孩子,但是身處皇家,哪有什麼是可以依從自己心願的,也隻能盼着洛浔日後,能感化這個固執的女兒。
“就如,當年,父皇執意,要讓母後入宮一樣嗎?”
“放肆!你要是在執迷不悟,以下犯上,休怪孤不顧念父女之情!”
“父皇!”慕顔擡頭看着已然動怒的慕邺,他眼裡帶着不可冒犯的威嚴。
“還不給孤退下!”
慕邺重重的将手拍在了書案上,怒意頓時滔天洶湧般翻來,他雙眼通紅,連一旁的王閑都驚了一驚,連忙将茶遞給慕邺。
看了一眼慕顔,慕顔也是皺着眉看着他,他示意她莫要多言,速速離去。
慕顔平息了心裡略有忐忑的感覺,低頭做了一輯。
“皇兒妄言,請父皇息怒。”
“不要再讓孤,再見你如今日這般,下去好生準備下月大婚!”
夜晚的王宮,與白日的模樣相差甚大,白日威武莊嚴,夜晚寂寥清冷。
身穿紅裙的女子,在這無人的宮道上,獨自漫步,腦海裡一遍遍重複着自己父親剛才的神情。
眼裡有些失落,她不願去相信他人所言,因為在自己的眼裡,父皇和母後是彼此恩愛,感情至深的一對。
當年父皇與母後一奏,母後因此傾心,所以才願意嫁給父皇的。
但是,在前些年的時候,一直服侍母後的貼身嬷嬷去世了,才知道,原來當年并非是如母後所願的。
她…是被強迫的…… 那年母後還是丞相之女,而父皇也隻是親王。
夜晚,明月高照,同是桃花時節,母後在樹下彈琴,父皇正好到丞相府有要是相商,離去時,聽到母後的琴音,轉而路至後花園,見此情景,一念動心,便拿出了竹笛,與之合奏。
母後難得尋得知音,并未停下彈奏,一曲終了,母後才知是父皇,然而母後也并未動心。
第二日,父皇便求皇爺爺,想要求娶母後,聖旨一下,丞相府全府汗顔,母後不願嫁,卻怕禍及全府,因此,才接了聖旨,嫁給了父皇。
不出三年,父皇便當上了東宮太子。
這一切到底是因為情,還是因為權,無人可知,隻知道聖上與皇後二人相濡以沫,恩愛非凡。
這王宮中的寒冷,從來都沒有停止過,今晚更覺心寒。
慕顔回到寝宮的時候,太後正坐在她宮中的正殿内,婢女們端來了茶水,她正細細的品嘗着,臉上滿是慈愛。
“皇祖母,那麼晚了,你怎麼來了?”慕顔加快了腳步,從殿門外踏了進來,而後蹲坐在太後的身前。
太後看到她來了,連忙将手裡的茶杯放下,看着她一臉嬉笑的模樣,心裡甜的就和蜜化了一樣。
“哎呦,瞧瞧,都多大的人了,快要成親了,還和小孩子一樣。”伸手摸了摸慕顔如墨瀑般的頭發。
慕顔将頭趴在太後的腿上,此時的她,沒了往日的清冷高雅,顯得像個小女孩同祖母撒嬌,倒覺得可愛:“皇祖母,顔兒多想,就這樣陪着你,一直在你身邊。”
“诶,哪裡來的胡話,哪有讓你一直陪着哀家這個老人家的,哀家的顔兒大了,是該有自己的歸宿了。”太後聽到慕顔的話,心裡本是很欣喜,但是想想自己已經那麼老了。
慕顔總不能一直這樣陪着自己的,往後啊,也得有人陪着她才好。
“可是顔兒,不想嫁……”聲音漸漸有些沮喪,慕顔就這樣靜靜的趴在太後的膝前,感受着太後輕撫着她的發絲,享受這難得溫暖。
太後微微歎了口氣,手又拍了拍她的後背:“哀家知道,你還為着以前的事,久久不能忘懷,但是顔兒啊,你自幼喪母,你是哀家看着長大的,哀家這一病啊,雖說從鬼門關給拉回來了,但是保不齊下一次一病,就這樣過去了,哀家真怕啊,真怕到真的撒手人懷,你都未有找到好歸宿啊。”
“皇祖母……”
“顔兒,過去的人和事,就讓它過去吧,活着的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總不能總是活在過去裡,那是得多累啊,人生苦短,又有多少十年的光陰,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語重心長的拍了拍慕顔的手。
看着她美目裡攜着的水汽,滿眼的心疼:“要是洛浔那臭小子,婚後敢對你不好,你放心,哀家在的一天,就永遠為你做主!誰都不能欺負哀家的顔兒!”
“皇祖母……”慕顔伸手緊緊的抱着太後,在她懷裡流出了眼淚。
她向來堅強,衆人也都看不透的她的心思和情緒,但是隻有在太後跟前,她才能卸下所有的防備,她已經多久沒有記得,自己還是一個需要被關懷,被溫暖的女子。
慕王朝三公主與中書大學士洛浔,與下月初九定婚的消息,很快的傳遍了各國。
一衆男子為之心碎,沒想到夢寐以求的公主還是下嫁給了一個初露頭角,無權無勢的書生,衆人恨不得能與之并肩的是自己,可惜這事已經定錘,無奈也隻能歎息了。